第21頁 文 / 梓心
「媽——不要——」黎蜜柔驚懼得面容慘白、魂不附體,她就只剩母親一個親人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求……你……」她這句哀鳴是對著方浩然發出的,求他照著母親的話去做。
「蜜柔……」他放心不下她啊!雖然說虎毒不食子,可是以藍玉凌現在的精神狀況,難保她不會誤傷蜜柔,可是面對蜜柔悲慼哀求的水眸及藍玉凌的要挾,他不得不照做。
不料,他才將門輕輕掩上的瞬間,說時遲那時快,藍玉凌忽地衝上前握住門把,將門由內反鎖上。
「蜜柔——」方浩然來不及阻止事情的發生,只能在門外焦灼地咆哮著。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何謂肝膽俱裂,就在他被隔絕於門外的這一刻,他懷疑自己的心臟是否已蹦跳了出來。
「快去找院長!」
在門剛關上之際,裡面傳出了黎蜜柔震天價響的呼叫聲,之後,任憑方浩然再怎麼捶打門板,怎麼聲嘶力竭呼喊,回應他的就只有沉默。
門內,藍玉凌已將鏡子碎片放下,被碎片割得血流不止的手,顫抖地撫上黎蜜柔素淨的妍容輕輕摩挲著。
「蜜柔,看到你就好像看到當年的我,你愈長大就愈像媽媽,可是媽媽好怕你不只是長得像我,就連命運也會像我一樣坎坷,遇到一個狼心狗肺的負心漢,那種被人背叛的感覺很痛苦的,媽媽不想你也經歷那樣扯心撕肺般的苦啊!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媽,求你聽我的話把門打開,我們請護士小姐幫你包傷口好不好?你的手流了好多血。」她的一張愁容上佈滿了狠藉的淚痕及斑駁的血跡。
「不行,不能開門。」藍玉凌一雙眼瞠得如銅鈴般大,不安地左顧右盼。「我們好不容易才安全了,不可以把門打開,我不會讓那個男人有機會欺負你的,看!他都把你嚇哭了。」
「媽——」黎蜜柔心如刀割地哭倒在母親的懷裡,她是為了母親加劇的病情心疼而哭,也為了母親不顧一切竭力保護她的母性而哭。
當方浩然火速地取得鑰匙偕同醫護人員開門而入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黎蜜柔白皙臉蛋上沾染的血跡差點教他看得心臟麻痺,莫非……恐怖的念頭在腦海裡飛閃而過,他再也控制不住,衝動地飛奔而上,蠻悍地將黎蜜柔拉進懷中,緊緊擁抱著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體內。
「我的蜜柔,還我——」藍玉凌見狀慌張的想衝上前去,卻被醫護人員合力箝制住並且施打了強效鎮靜劑。
十分鐘過後,原本激昂亢奮的藍玉凌已經虛軟綿綿地癱倒在床鋪上沉沉睡去,毫無抵抗能力地任由醫護人員清理包紮她手上的傷口。
方浩然五內如焚地輕捧起懷中人的臉,誠惶誠恐地拭著她嫩頰上的血跡。
「你還好吧?你的臉……」天啊!他好怕她被……毀容了。
「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是我母親的。」她失神落魄地呆望著母親狼狽的模樣,哽咽的低喃著,任由方浩然以衣袖擦拭她的臉蛋。「出國前我以為我不會再因此而落淚了,沒想到事隔多年後,再一次見到一樣不能自抑,一樣痛徹心扉。」
***
在暫時安撫好藍玉凌後,方浩然牽著黎蜜柔的手漫步在療養院附設的小公園裡。這時已是晚上八點鐘,兩人都因這場混亂而猶未進食。
「餓了吧?」方浩然體貼地低頭詢問她。「我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我吃不下。」她的聲音飄虛無力,沒有生氣。
「我不會允許的,或多或少吃一些吧!否則你又要鬧胃痛了。」看著她這般沮喪憂鬱,他的心也跟著沉到谷底。「我沒胃口。」
「你沒胃口,可是我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就當同情我、可憐我,陪我吃一餐好嗎?若是你不肯的話,我可是會陪著你一起挨餓的喔!」他故作輕鬆地笑鬧著她,只盼她不再愁眉深鎖。
黎蜜柔幽幽地瞟他一眼,抿嘴道:「小時候我挑嘴得很,老愛鬧脾氣不吃正餐,那時候我母親也是用這個方法逼我吃下討厭的苦瓜、青椒、紅蘿蔔,她知道我捨不得她挨餓,為了她我一定會硬著頭皮吃下的。」
「你是個善良且孝順的乖女兒。」他輕輕撩起一小撮飛飄至她臉龐的秀髮,溫柔地替她塞入耳後,然後憐惜不捨地以指腹刷過她粉頰。
「是啊!」
她瞪著他,眼神看似認真卻又彷彿帶點玩笑。「或許我該順從母親的話與你保持距離,做個真正孝順聽話的乖女兒。」
「蜜柔!」他帶點薄怒,又帶點心慌地喊著她的名。
「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知道我不會放手,更何況孝順的定義並非一味的順從。」他突然有種錯覺,眼前的蜜柔似乎變得輕忽縹緲,好似他一鬆開手,她便會隨風飄離開他身邊。
「不會放手?」如星美眸直直望進他深邃的烏瞳裡OF還記得在進來之前我說過的話嗎?以前那些想追求我的男孩子,光是聽說我有個精神異常的母親全都嚇得退避三舍,而今天她的狀況如何你是親眼所見,應該更加明白我並非找推托之詞來危言聳聽,這樣……你還是不會放手嗎?」
「我不放。」
「你難道不明白,她是我要背負一輩子的責任啊!你若不放手,難道是打算也來踏這渾水?像今天這樣的場面可是隨時都會再發生。」
俊逸絕倫的臉龐透露出堅定。「我還是不放,如果她是你的責任那就讓我來替你分擔責任,要我放你一人獨挑大樑這種事我做不到。」
「我自己挑得起。」
「不管你挑不挑得起,我都不允許。」她已經承受了太多壓力,他不忍心看她再這樣苦了自己。
「你沒資格不允許,她是我母親。」
「只要你願意,她也能是我母親。」
「你……」鎖住心門的那道鎖似乎松落了,眼前的焦距有點模糊,鼻頭變得好酸喔!她知道她又想哭了,好奇怪,自從認識方浩然後她的淚水似乎有暴漲的趨勢,老是汜濫成災。
他摟住她纖細的柳腰,鎖住她的視線。「告訴我,在你的心裡我的份量佔有多重?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還是——百分之百呢?可別睜眼說瞎話,誆騙我說你沒感覺,我不會信的,一雙沒有感情的眼是絕對無法發出這樣晶燦剔透的光芒。」
這張平常嘻笑輕佻的臉如今看來卻是緊繃如弦,是害怕她的答案讓他心碎嗎?男人也懂得什麼叫心碎嗎?她還以為只有被社會定位為弱者的女人才知何謂心碎的滋味,像她母親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我……」微啟的朱唇欲言又止。
她無法問心無愧、斬釘截鐵地大聲說出她不愛他,只因心知肚明,自己或許是愛他的,否則心怎麼會有抽痛的感覺呢?甚至痛到讓她的喘息變得粗淺紊亂,這感覺她曾經有過幾次,而且巧的是,都剛好發生在方浩然在場的時候。
「說啊!我要聽你說。」他的眼底是深切的渴望與揮不去的激情。
她逃避地略略瞥開目光,不太敢正視黑暗中那噬人的焰眸,那會讓她不自禁脫口洩露出自己的心意!不是因為衿持害羞而不敢講,是害怕那樣開誠佈公地流露出情意,太沒安全感了,好似……好似她一旦承認了愛他,便是給了他傷害自己的把柄,便是赤裸裸地讓他知道了她的弱點。
「呃……我想……」她囁嚅著,沒有義無反顧坦承一切的勇氣。
「怎樣?你願意給我一個正面的答覆了嗎?」
眼瞼微垂、深吸口氣,黎蜜柔咬牙狠心說道:「你答應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應該還有二十三天可以思索,不是嗎?」
他的臉瞬間隱去了光彩,抿成一條線的薄唇怨歎地迸出話:「你這是在逃避啊!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你不可能一輩子排拒情感。」
「再說吧!」她的言詞閃爍。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猛地埋首在她的頸項,瘖啞地道:「好,我就等你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不信你的回答還是一樣。」圈摟著她的手臂因激憤而加重力道。
忽地,遠遠奔來一名神色慌張的護士破壞了氣氛。
「黎小姐,原來你在這兒,終於讓我找到你了!」護士小姐氣急敗壞地邊跑邊喊。
「找我什麼事?」一陣悚然的直覺迅速掠過心頭。
「你……你母親她自殺了,快點跟我……回去!」
一聲響徹雲霄的爆破聲在她腦海轟然炸開,震得她七葷八素的,還來不及思考過濾護士小姐所說的話,幾欲發軟跪地的雙腳踉蹌地往母親的病房狂奔而去。
「媽——」她邊跑邊嘶吼,奔洩的淚滴被掃過臉旁的冷風吹起。前頭的路已模糊看不清,奔跑著的步伐虛脫顫抖;若不是方浩然在一旁拖拉著她,她恐怕會昏厥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