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子玥
現下可好,擺明當羔羊,任人宰割。
果然,對方看這票買賣其是輕鬆容易,個個掛著不懷好意的笑,也有餘力跟即將被宰的肥羊說上兩句話。
「你說我們要做什麼?」土匪甲怪聲怪氣地說道,引來後面同伴一陣哄堂大笑。
勤昌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張臉面紅耳赤。
「老大,瞧這白皮小子穿得不錯,想必家裡有點銀兩,不如……嘿嘿!」
勤昌嚇白了臉,抓起肩上包袱擋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又擋在少爺面前,努力提起勇氣大喝,「你、你們可別亂來,我們家少爺可是江南勤府的大少爺,你們要是敢動我家少爺一根寒毛,明天就有大批官兵踏平你們山寨!」
土匪們先是瞪大眼,而後哈哈大笑的笑成一團,像是聽見天下最大的笑話。
一干待宰的羊兒們固是不知所措,一旁樹上新來乍到的觀眾卻是搖頭歎息。
好傻、好呆的書僮,竟大刺刺的把自己主子作肉票的價值說出來,這下要土匪們放掉這塊到嘴的肥肉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兄弟們,」土匪頭子轉頭大笑道,「聽到沒?江南勤府的大少爺呢!」
「哎呀,頭子,我們好怕哪!」土匪們很配合地怪聲叫道。
土匪頭子轉回頭來,「哈哈哈,真是天上掉下的銀子,本大王不收還真對不起老天爺。」他瞇起眼來直盯著讓書僮護在身後的白面書生,嘿嘿地賊笑。「本大王今天心情好,不想死的就乖乖滾開,留下勤大少爺,不然……嘿嘿,橫豎本大王只需要一個報信的人……」他話未完,車伕已經一溜煙地竄逃開去,任憑勤昌在後頭氣急敗壞地叫,硬是瞬間逃得不見人影,比眨眼還快。
最該驚惶失措的大肥羊反倒出奇的鎮定,一雙眼定定的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票攔路土匪,爾雅的俊容上不見懼色,拉開攔在身前的忠心書僮,朝土匪頭子拱手為禮。
「這位大王,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
上匪頭子揚了揚他那對又粗又黑、毛蟲似的濃眉,「你?」
喲,這倒有趣;這書生看來又白又淨,想不到有這膽子開口?
「是的。」勤懷書從容不迫、不卑不亢地說。
這下不只土匪們想知道他想問什麼,連一邊的勤昌都很想知道他家少爺想跟這群土匪問什麼?
不是他勤昌自誇,他家少爺博覽群書、滿腹經綸,若非偌大家業需少爺繼承,少爺早去考個狀元回來光耀門媚啦!這天下少有少爺不懂的事呢!何況是低頭向一群土匪請教?他懷疑這群土匪連「請教」兩字怎麼寫都不會,能回答少爺什麼好答案?
「你問。」土匪頭子把他那把大鋼刀仁在身前道。
「在下見各位手腳俱全,觀來亦頗為健朗,為何不去尋份正當工作,卻在這裡佔地為王,打劫來往行商?需知,這種生活並非長久之計,說不準明天便有上千鐵騎靖平山寨,各位將無一倖免,即使得以身免,教妻兒親族何以處世?」
沒看到書僮黑得徹底的臉,也沒注意到書僮猛打的手勢,勤懷書繼續誠懇地勸戒道:「殺人者人恆殺之;即使不是官兵掃蕩,亦難測哪天慘死諸位手下之人的親人來報仇,這樣血腥的日子,相信諸位自己感受最深,難道想讓兒女跟著自己做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在下……」
「少爺!」勤昌忙扯自己不知死活的主子一下,見主子茫然皺眉,似乎不懂眼前一票土匪為何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他只有在心裡哀歎。
「好!」土匪頭子陰側惻地粗聲喝了一聲,臉色陰晴不定。「你說得很好!」
勤懷書聞言雙眸一亮,還以為這群土匪終是良心未混,想改邪歸正了。天真地微笑道:「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定成佛。大王能有這份體悟真是難能可貴……」
「少爺!」勤昌不敢再聽下去了。
他忘了一件事;他家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天真了!這或許是終日浸淫書堆中的唯一壞處吧?
奇也怪哉,少爺好歹也是長於商賈之家,也是家中主事者,更別說弱冠之前跟隨老爺走遍天下談生意了,為何還能傻傻的相信人性本善?
連他這見識不多的小書憧都能懂得「逢人只說三分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了,少爺卻是如此天真。
別的不說,就說勤府裡那票鉤心鬥角的妻妾及眾多庶出子女們,就沒教會少爺人性的黑暗嗎?真虧少爺能撐持家業至今不倒;府裡一票老僕們有心一同的認為少爺需要的妻子最好精明又不失溫柔,就算不精明也要賢淑,橫豎爭輸那群兄弟姐妹也好歹是勤家人,免得家業落人外人手裡……唉,他想遠了,現下情況還不知少爺是否有命回去娶妻生子呢!
「勤昌,他人說話時貿然插嘴很是失禮。」勤懷書溫言訓誡。
勤昌很想直接口吐白沫倒地算了,但不行!
倒是土匪頭子「呸」的一聲側頭吐口痰沫,提刀走上前,慌得勤昌只能擋在不知大難臨頭的少爺面前充當人肉護甲。
「你你你,別過來,可要想清楚喔!小心、小心官兵殺得你們片甲不留!」勤昌虛言恫嚇,其實心中也沒把握那群知道少爺遇難肯定分家產分得很樂的少爺小姐們,是否記得報兄仇,說不定還送塊「惠我良多」的匾額過來……
愈想愈心寒啊!
吞了口唾沫,勤昌一步步退後,偏那個生意桌上精明的主子還不解地努力讓兩腳生根。
「勤昌,你這是做什麼?」勤懷書有些不悅地微微皺眉。
救你呀,少爺!
但勤昌沒來得及委婉地告訴少爺目前狀況,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伴著一句直接的嬌嗔,「好一個呆子!」
「誰?敢罵我家少爺!」雖然是實話,也不必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呀!勤昌緊張兮兮地左右張望,就怕又冒出一個賊婆娘來;萬一賊婆娘見他家少爺秀色可餐……不不!是文弱可欺、玉樹臨風,要將少爺押回去做押寨相公該如何是好?他勤昌可不想有個賊婆女主人啊!
「誰?!」土匪頭子擰緊粗眉,抬頭大喝,「哪條道上的?給本大王出來!別像個龜孫子般躲躲藏藏見不得人!」
一呼眾諾,站在土匪頭子身後的土匪們紛紛散開尋找聲音來源,口中不高不低地呼喝一些不堪人耳的話語。
「嘻嘻嘻……」
風吹著樹葉,將悅耳的嬌笑送入眾人耳中,卻偏偏就是不見人影。
土匪頭子有些煩躁地砍掉一堆倒霉的花草樹枝,弄得週遭一片凌亂,自然美景遭受無妄之災,而理該最緊張失措的肥羊當事人卻像沒他事一般,學土匪頭子抬頭眨了眨俊朗星目,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勤昌深吸一口氣,沒瞧見主子些微失神的樣兒,偏過頭去低聲道:「少爺,你乘機逃吧!勤昌留下為你拖住這群上匪。」
勤懷書像沒聽見似地,若有所感地猛往正上方看去,濃密的枝椏間,一方紫色薄紗在翠綠樹葉間若隱若現,隨風輕揚。
「你……」勤懷書啞然張口,卻只擠出一個「你」字。
「少爺?」勤昌回過頭,幾乎與土匪們同時發現那抹嬌俏身影,無法自制地張大了嘴巴,看著不再躲藏的俏身影躍下樹來,跟眾土匪們一起瞪直了眼。
「嘻嘻,」駱婷背著手漫步到勤懷書面前,「別來無恙,書獃子?」
「你……」勤懷書怔怔地望著眼前失蹤了一個多月的女子,直到一聲掩不住的咳嗽聲咳醒他為止,讓他猛然回神望向看得雙眼發直的土匪們。
生平第一次,他對人性本善這句話有了不確定。
「你不該出現的。」他微惱地說道。
他一點不懷疑她的美麗會重新勾起這群「將放下屠刀」的土匪們的慾念,也第一次懊惱自己竟未曾習武,否則他便可以保護她。
「哦?」駱婷揚起柳眉望他,「為什麼?」
「你……」
「不,姑娘出現得好啊!」土匪頭子終於找回語言能力,猛吞一口唾液。
美,太美了,真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
勤懷書防備地把她推向身後,「大王,她是在下妻子,請你自重。」
妻子?!勤昌瞪大了眼,他什麼時候多了個少夫人啦?
土匪頭子哈哈大笑,「本大王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家說要老子自重的!哈哈哈,太可笑啦!就算她是你娘,老子照搶不誤!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跟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儒實在太糟蹋啦!來來來,過來,小美人,過來本大王這兒,本大王包你下半輩子吃香喝辣,絕對比那臭書生更能滿足你的『需要』,讓你晚上欲仙欲死,嘿嘿嘿,來呀,美人。」
土匪頭子只差沒流下口水了,色瞇瞇的眼神讓勤懷書看了很是刺眼,不由自主地沉下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