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祝幸福
「怎麼看你也不像是個喜氣洋洋的新娘,反倒像是被逼婚的小妾似的,怎麼回事?今天我可是來當伴娘,不是來送葬的……啊!對不起,童言元忌,呸!話說回來,你怎麼瘦成這副德性,唐如風虐待你嗎?」盧倫擔心的問。
「不,只是有點累。」鍾明欣的累是精神上的疲倦。
她愈逃,唐如風便緊追,非迫她到角落逼她就範,到她沒有逃走的力氣的時候,他便要求她嫁給他,不給她閃躲的機會。於是她只有答應成為他理所當然的新娘。
但她的心,卻是不會給的。
「也對啦!當新娘是很累的,尤其是嫁給大戶人家更是麻煩,反倒是戀愛簡單多了,愛就愛,不愛就拉倒。結婚是昏了頭的人才會去做的事,唯一的好處是可以合法的做愛,哈哈哈。」盧倫對好友眨眨眼,笑得有點三八。
「你說到那去了。」鍾明欣有些尷尬,忽然覺得老友說話口無遮攔,誤打誤撞的撞破了她的心事。
盧倫見風轉舵,馬上換話題。「對了!你老公呢?」
「今天你才是主角,他來做什麼?」鍾明欣不想提唐如風。
「我?我怎麼是主角?」盧倫怎麼不知道,連忙跟著換話題。
「你是伴娘,挑件禮服穿吧!我身邊就只有你幫我了。」鍾明欣說。
「先說好,那邊請的伴郎帥不帥?三流貨色我可是拒收的哦!」盧倫問。
「包你滿意。」鍾明欣這時才鬆了臉色,跟老友有說有笑起來。
鍾家對唐如風這個女婿的評價頗高,瞻禮過門時,雖然身為家長的唐百嚴因為住院沒到場,但仍然依足古禮,讓鍾家十分有面子。
鍾明欣冷眼看著這一切。
如果說唐如華做到八十分,那麼唐如風便做到一百分。
鍾家上下沒有人間她為什麼新郎換了人,每個人彷彿事先說好、默契十足的歡歡喜喜。鍾明欣沒有意外,對他們來說,她嫁的人是誰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她喜歡。
只要她選擇的人,鍾家是不會反對的。
她卻希望她的家人不要這麼民主,若是有個可以刁難的古怪親戚出現也好,至少有個人反對也好。這種一言堂似的歡迎唐如風成為她的丈夫,反而讓她覺得好像不嫁不行的彆扭,但她卻找不出反對的理由。
最討厭的是,鍾家上下唯一反對的人,只有她這個準新娘而已。
回家沒有得到庇護,全家人反而胳膊肘往外彎歡迎唐如風的加入,讓她變成豬八戒照鏡子似的,裡外不是人。不曉得唐如風對她的家人施了什麼咒,迷得他們神魂顛倒不能自己?鍾明欣恨恨的想。
於是在回程的途中,她悶著不開口,當成無言的抗議。
唐如風幾次想逗她說話,只得徒勞無功,於是他也賭氣,兩個人就這樣一直悶到回到唐家。
「我回房去了。」鍾明欣說。
唐如風氣結,但又不曉得該如何對待她。
她的人在這裡,但心卻不曉得飛到那裡去。雖然她答應結婚,卻像是他逼婚似的委曲,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的歡心?
但他卻不願放她走。
真痛苦,但這是自己找回來的麻煩,唐如風歎息,到底他得等多久,她才能真的接受他呢?白天她冷得像冰,夜晚的她卻不會拒絕他的接近,這讓他認為自己像個被利用的舞男,只能當她的床伴,生活上他卻什麼也不是。
這種感覺令他沮喪之極。
回到房裡,唐如風坐在床上,聽著鍾明欣洗澡傳來的沙沙水聲。下一會兒。她便包著浴巾走出來,濕發垂在肩上。
「來,我幫你吹乾。」接過吹風機,唐如風坐在床上替她吹乾濕發。才發覺她的頭髮長了,當初她的頭髮短得像輕湯掛面的女學生,而現在已是及肩的長度,證明他們認識已經有一段時間,而這段期間內發生了不少事。
對女人要有耐性,而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感動她,這麼一想,他便心軟了。只有她,值得他的等待。
鍾明欣沒有反對,任由他的大手拂弄她的發,輕輕揉著她發痛的頭皮,舒緩她疲累的身體。
吹風機的熱風暖洋洋的,靠在他的懷裡,聞著他帶著汗意跟男人香的體味,知道今天她是過份了,但他卻沒有跟她計較,仍然對她這麼溫柔。
這種溫柔令她心酸。
背對著他,他無從得知自己的表情,但鍾明欣寧願他不知道。因為她自己也不確定她到底真正的心意為何。答應嫁給他,只是因為無法反抗他的權勢,但現在,她卻不那麼確定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終於,她開口問。
「不要問這種傻問題,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讓風吹乾她的濕發,但她突然轉身抱住他,令他躺倒在床上,吹風機則掉在地上嗡嗡地響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在想什麼?」鍾明欣在他懷裡悶悶的問。撫著她的濕發,唐如風歎息。「如果能使你愛我,我會一直做下去。」
「我能夠承諾的,是做你的好妻子,這是我唯一能夠做的。」鍾明欣歎息,唯一能做的就是這個承諾。
唐如風想說什麼,鍾明欣已經離開了他身上,走到衣帽間更衣。「好妻子……」唐如風看著身上的藍襯衫,沾著些許水珠。分不清這是她濕發上的水珠,或是她的眼淚?
他怔怔地望著它,直到水珠乾涸,沒有留下痕跡。
鍾明欣跟唐如風結婚了。
唐家是望族,再怎麼簡單還是會有大批恭賀人潮,中風的唐百嚴沒參加婚札,由鍾明欣的父母主持大局,婚宴由兩家合辦,包下飯店席開百桌。
趁著換衣服的空檔,盧倫一邊幫鍾明欣換下套禮服一邊吐舌。「這叫那門子簡單?嘩!真是開了眼界,將來我結婚只要去拉斯維加斯花百元美金打混過去算了,中式的婚禮好麻煩,要命的囉唆。」
「還好吧?」鍾明欣只覺得自己在作戲,撐過這一天就好了。
盧倫幫她繫上一個又一個的金色首飾;這些都是娘家的禮物,為了不讓女兒嫁過門會受欺負,便把心意打成黃澄澄的金飾,沉沉的掛在女兒的身上,表示嫁妝的豐富,不准大家看輕女兒的身價。
而鍾家的心意,多到盧倫快把鍾明欣打扮成活動銀樓了。
「說老實話,那一堆人頭你認得幾個?老天。你家的親戚怎麼那麼多?你老媽是想一次把紅包錢賺回本嗎?太可怕了!」盧倫翻了翻白眼。
鍾明欣沒有回答,只是笑。
不是真心的笑,只是她笑僵了,從早到晚的打扮到禮堂到敬酒,彷彿是被人擺佈的洋娃娃,真希望有個人能進來打斷這場婚禮,讓她逃過一劫。
不過沒人實現她的願望。
跟著唐如風,笑、敬酒、換衣服、笑、敬酒、換衣服,她一直重覆著無聊到幾乎沒完沒了的過程,剛開始還覺得有趣,現在她只覺得累。
不曉得第幾輪的敬酒之後,鍾明欣這時來了親友席。
「小欣,恭喜你。」王永中看起來喝了不少,眼睛紅紅。
鍾明欣歎息,這裡也有一個不快樂的人,但她無法給予他想要的,快樂是要自己我的,而她早已放棄這個權利。
「謝謝。」她只能這麼說,趁著換桌,向身旁的盧倫暗示。「王永中醉了,你先帶他走吧。」
盧倫想了想,便答應。
待鍾明欣敬酒一巡,再回到原桌時,沒有發現王永中的身影。
忽然間,她鬆了口氣。隨即為這種想法感到不妥,王永中是愛她的,他不會做出任何令她個愉快的事。
但她知道,人是自私的,就算他不做,她也不希望他留在這裡。
她的臉上仍然掛著笑。
婚禮結束後,照慣例,接著下來是蜜月,但唐如風初掌大權,無法離開太久,於是把蜜月延期,兩人的新婚在唐家渡過。
結婚當夜,沒有外人想像的柔情蜜意,兩人累了一天,僅互道晚安便和衣而眠,新婚之夜便是如此渡過。
隔天一大早,唐如風接了電話便出門,鍾明欣起床時已不見老公人影。
看著自己臉上仍然留著殘妝,身上的禮服只脫了一半的狼狽模樣,鍾明欣不禁笑起來。唐如風會不會是因為看到她這副醜樣後悔了,於是急急逃命?
自我調侃了一番,鍾明欣的幽默裡隱藏著不自覺的擔心。
梳洗後,下樓吃早餐,卻意外的看見了一個她以為再也不會看到的人。
周歡。
「早。」前任唐太太坐在廳前與鍾明欣打招呼。
呆了一會,鍾明欣才找到自己的舌頭。「早。」
周歡像沒事人似的坐著喝茶,沒有一句解釋。她大方的態度倒弄得鍾明欣尷尬起來。
她回來做什麼?還選在自己新婚的第一天,難不成是想給她下馬威?可是周歡已經跟唐如華私奔了不是嗎?心中有一大堆的疑惑在打轉,但鍾明欣沒有問出口,只是盯著周歡的動作,不明白她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