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祝幸福
剛當完兵的菜鳥,只習慣軍隊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服從,實在不能要求他們有大多的主見,總是要給新人一個機會……想想,她的氣緩了,踱回會議室的腳步自然輕鬆。
「鍾小姐這次實在大過份了……」
走到門口,聽到會議室仍然有說話聲,聽見自己的名字成為討論的話題,鍾明欣不禁駐足,想知道屬下到底是怎麼看她的?
「對呀!她剛才好凶哦!」
聽出這是平時愛裝無辜的小董,沒想到他是第一個發難的人?鍾明欣很嘔,虧她平常那麼罩他,原來做了白工?暗暗記下這筆帳,決定下次討回來。
「是不是女人一過三十就會這樣啊?」
聽聽這是什麼鬼話啊?她不過二十有五就被當成三十?她還要不要混哪!
這該死的老吳,決定幫他出錢配付新眼鏡,因為她會把他現在這付砸了!
「女人就是這麼歇斯底里,大概是那個又來了。」
「那個啊!」
「就是那個啊!月月安啊!」
懶得理會他們的胡言亂語,鍾明欣一氣轉頭。總覺得這種對白似曾相識,好度在那裡聽過?
「那個」?
走到半路,才想起之前跟唐如華的對話。搞了半天,直到現在才想通。老天!他以為她生氣是因為她的生理期?
踱回辦公室,吩咐助理去取她的文件,她不想再去面對那些虛偽的人了!
同事呀同事,同時惹事就叫同事,她討厭這種是非圈。
「砰!」關上門,把外界隔絕,倒進椅子裡,鍾明欣為剛才的所見所聞深深歎息。想起他們的指控,女人的生理情況如果被當成壞事的藉口,那她真的沒有任何爬上高位的機會。
天生的劣勢環境讓女人甘心在男人馴養下生括,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一旦爬得比男人高,就得負上女強人的罪名,永世不得超生?
屁!
男人不負家庭責任沒人說他們不對,只要女人選擇事業就是背棄家庭,袋鼠都是公的養小孩,那為什麼除了「母性」以外,沒有一個叫做「公性」的名稱出現?
唐如華曾經說過,他不會要她盡母親的責任,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可以了。「該死的!」鍾明欣抱頭大叫。故意把事情想到偏差的方向去,可是唐如華這三個字卻似幽魂似的纏住她不放。
「如果要斷,就不要去想。」她告訴自己,因為一個禮拜了、整整一個禮拜了,唐如華一通電話也沒打來,表示他不要她了?
在他的心目中,她是這麼一個沒有價值的女人嗎?可有可無,讓他一點牽掛留戀都沒有嗎?她真的不明白,她在他的心目中到底佔著什麼樣的地位,這樣她到底算什麼?
自己間自己,鍾明欣很想否認,但她卻清楚那殘忍的答案。
她,什麼也不是。
這是所有的假象之中,唯一的真實。她的心中有他,但他卻不見得把她放在心裡面。一直是她找他,總是她約會他,永遠是她主動,他被動的接受。一直以為這就是戀愛了,鍾明欣痛苦的想。
故意忽略他冷淡的反應,以為他就是那個樣子,直到那天看見他望著唐如夢的眼神,竟然是如此灼熱而專注,而他從來沒拿這種眼光看過自己,這令她嫉妒不已。
唐如華跟唐如夢。
光看名字就知道他們一定是親戚,更別說他們是那種血濃於水的兄妹。如華如夢,彷彿活在虛幻之中的名字,還有一個大哥,不曉得叫什麼名字?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也沒個結果,心緒浮動得感覺讓她很想尖叫,疑惑像投石人池,攪亂一池春水,泛開圈圈煩惱的漣漪。波波相連。
***
跟客戶共進午餐,鍾明欣的臉長時間掛著營業用的微笑。
笑,怎麼不笑?
能夠裝酷的只有出錢的老闆,像她這種走出辦公大樓一毛錢一打的經理,只有陪笑的份,講難聽點,她的地位跟酒廊小姐沒兩樣,還得比陪老頭子上床嘔心瀝血的付出精神拚搏,所得卻沒人家高。
唯一的分別就是她白天上班,而不是當個夜女郎。
造成女性在職場的不如意原因,除了自貶身價裝謙虛的女性,還有一堆只想吊凱子的花瓶,更別說女人跟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有多麼的激烈了。
想起自己當初也是踏平假仙的謙虛,踢碎不少花瓶,踩著一群人的屍體才爬到現在這種跟老闆共迸午餐的身份,理所當然也有不少關於她的風言風語。
在別人的口裡,一個美麗女子能夠高昇的原因,大多令人想人非非,而且無論她怎麼努力,也沒人相信她的清白。
謠言的版本從賣身求榮一直到老闆包養,次次不同,每回的故事傳人當事人耳中,她的心境從當初的激動到現在心平氣和,開始把謠言當做修身養性的一種方法,如果不工作,她會把這些故事寫成小說賣錢。
她並不解釋,愈描只會愈黑。
不介意當個有過去的女人,謠言只會增加她的神秘感,偶爾也拿這種身份當做掩護,讓人摸不透她的底,因而忌諱她。
這是一個手段,而她用得心安理得。
「謝謝您,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鍾明欣不意外會拿到這預期中的合約。
這筆生意事先若沒有周詳的部屬跟策劃,這份合約不可能簽得成。而爭取的手段,除了精巧的設計跟優渥的條件外,還得花非功夫做人情。在工作中與人競爭,光靠實力沒有用,還得學會哄跟騙,鍾明欣不是一開始便明白這個道理,但經驗使人成長,現實逼人低頭,一回生兩回熟,現在的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愈來愈高明了。
「再見!」把客戶送走,留下來繼續品嚐剛才食不下嚥的美食。還好現在年輕還撐得住,但她不敢想像這種生活再過個幾年,難保她的胃不會穿孔。
「明欣?」一個男人的聲音,又重覆了一次。「鍾明欣?」
剛吞下一口起士蛋糕,便聽到有人呼叫她的名字,連忙斂起饞相,以餐巾拭去嘴邊的殘渣,依依不捨的望了美食一眼,鍾明欣才抬頭打招呼。
「你好……」是個生面孔?搜尋腦海裡所有的記憶,沒有任何一個有關於面前這個俊帥男子的印象。她不認識他,但他卻可以叫出她的名字?
「你是鍾明欣吧!」陌生男子不客氣的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封死她可以離開的唯一通道,逼得她只得往有海景的窗邊坐去。
「我是,您是?」鍾明欣有點糗,這男人分明認得她,但她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難不成她真得了老人癡呆?她向來自傲的記憶出了問題?
「啊啊!你忘了我?」男子皺眉的表情讓他的俊俏添了幾分的滄桑、讓鍾明欣腦中靈光一現。他實在人像一個人了!唐百嚴。
「唐先生?」馬上打蛇隨棍上,雖然不曉得這個陌生來客是否是唐家的親戚,但亂掌打死老師父,總會有一招命中。鍾明欣希望她沒猜錯。
只見男子反怒為笑,心情變化全在臉上。「賓果!」
他的笑像陽光般燦爛,鍾明欣承認他是個好看的男人,是少女芳心中所期待的屠龍王子類型,但她已經脫離少女很久了,她是個實際的女人。
歎了口氣,鍾明欣暗自加注。一個「老」女人。
「看來你不只是個漂亮寶貝,腦筋也不錯,馬上就猜出我是誰!」原本遊戲人間的笑臉隨即換成正襟危坐。「我是唐如風,你好,第一次見面。」
沒打算握他伸出來的手,鍾明欣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但她壓下不快,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的肌肉。「很高興認識你,唐先生。」
懸半天的手沒人理會,不以為意的唐如風自動握住她的手,「我也是。」鍾明欣被他突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設想到有這麼厚臉皮的男人,氣歸氣,她卻沒忘了保持風度,不過抽回手的速度仍然極快。
「是如華叫你來的?」雖然不高興,但想到他可能是說客,想勸她給唐如華一個機會,心情不由得大好,口氣也緩和下來。
「不,他叫不動我。」唐如風拋給女侍一個媚眼,馬上電得她火速到達帥哥身旁聽候吩咐。「Menu,謝謝!」
「那你來做什麼?」直到唐如風點完餐,鍾明欣才開口問道。
舉起水杯,唐如風敬道。「看你。」
看她?鍾明欣眉一揚、不曉得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想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容忍唐如華?」唐如風笑道。
「什麼意思?」鍾明欣呆住了,容忍?
「就是我說的意思啊,」唐如風笑。
「你……」這時頭盤上桌,鍾明欣只能看著唐如風跟上菜的女侍調笑,話到嘴邊,卻問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