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竹君
是自己疏忽了,一直只知道寒冰二奴的忠心,卻忽略了兒女私情。寒奴的忠心逼得他收起對冰奴的癡戀,一心只想遵照老谷主的遺願成全兩人;如今趙檸的出現令他的退讓沒了意義,他當然不會甘心,定會把失去冰奴的怨恨轉移到趙檸身上。「你喜歡他嗎?」南宮白低聲問道。
「不。」冰奴立即搖頭,清靈的水眸裡沒有一絲情意。「我對谷主敬畏,對寒奴敬重,兩者都沒有情。」
「原來你也是個無心之人。」南宮白沉沉地一笑。冰奴果然有寒谷無情的特質。
「南宮谷主,已經接近宮船,可以下去了。」在後面掌舵的莫無仇揚聲道。
南宮白與冰奴聞言,四目相望,對視一笑,隨即同時躍入海中,趁著黑夜遊向前面的宮船。
同時也游向了她未知的命運。
☆☆☆
南宮白不愧為當世神醫,他的毒極其有效,那一夜他們不但救出了趙檸,成功替換了身份,也讓高麗人相信冰奴改變容貌是有原因的。
只是為了保守秘密,怕被高麗皇帝降予一個照顧不周的大罪,所以他們一致懇求冰奴,求她三緘其口守住秘密,並且嚴禁船上任何人提起,違者當以罪人論處。
冰奴當然樂見於此,用一點點的恩德,換取這群人的感激與忠心,她何樂而不為?怎麼算都是值得的。
在海上航行的這兩個多月裡,高麗國的官員們不但對她盡心盡力的伺候,還竭盡所能教導她宮中禮儀和高麗語言。
高麗是大宋的藩國之一,很多語言跟文化都有共通的地方,所以學習起來並不困難,兩個多月下來,已經有顯著的成果,高麗人的簡單對談,她大致上都聽得懂。
教授她禮儀的尚宮跟宮女,也很訝異她的平易和不端架子。雖然大半的時間她都靜靜地學習一切,不太多話,但她絲毫沒有皇室嬌嬌女的跋扈跟貴氣,比起高麗國的公主,要好伺候多了。
「公主,皇宮就在前面了。」伺候她的宮女雀兒喜形於色地道。經過兩個月的航行,又乘了半個多月的馬車,全部的人對於返家都充滿了雀躍之情。
「是嗎?」冰奴輕輕地掀開轎簾,看到恢宏的宮宇,雖然沒有大宋的金碧輝煌,雕樑畫棟,但也夠氣派和莊嚴了。綠色的屋瓦、紅色的宮牆,那就是她即將度過一生的地方。
在大宋時曾聽人說過,高麗皇帝的後宮並沒有宋室的複雜,只有幾位嬪妃跟夫人而已,皇后擁有的權力很大,而且皇帝對於另一半極其重視。
如果傳言屬實,那麼她在皇宮的地位將僅次於皇帝,應該沒有人能夠威脅得了她才是。
但是上船前南宮白的一席話,卻不知怎地浮上她的腦海。高麗皇帝的正室皇后,在他登基不久,就猝然病逝了。
這是巧合嗎?
冰奴的心中飄出一朵疑雲。
「公主,請你先到偏殿休息,待沐浴過後,便要舉行封後大典。」一名身穿朝服的宮吏騎馬走近轎夯,向冰奴宜告這項消息。
「這麼快?」雀兒感到訝然,轉頭看向微蹙蛾眉的冰奴,「公主……」
「照著辦吧。」冰奴淡淡地道。
如此的輕慢,是高麗皇帝不懂得憐香惜玉嗎?抑或是有意為難?
不知為何,打進入皇家的官道開始,她就感覺到站立兩旁的文武大臣臉色不善。
為什麼呢?難道這樁婚姻不是他們求來的?
一連串的疑問縈繞在她心裡。
「是。」雀兒略感不平地歎了口氣,轉身傳話。
不久轎子就被抬進偏殿,院落裡已有一群尚宮和宮女在等候著。
「公主,請寬衣吧。上國穿來的一針一線都不得留下,這是規矩。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尚宮低著頭說。
「一針一線?」冰奴輕哼了聲,緩緩地走向那名老尚宮,請問道:「是現在立的規矩?還是以前就留下來的規矩?」
「這……」老尚宮一時啞口無言,原本帶著些輕蔑的臉此刻才抬了起來,瞧瞧這位新主子。上國來的公主,似乎比想像中還難纏,後宮嬪妃們的下馬威計劃,恐怕是要落空了。
「回公主的話,是現在才訂的,以往沒有和親的先例,所以一切規矩從你開始。」
「誰訂的規矩?」
「是皇上。」老尚宮據實以報。
冰奴雖然不是出身皇室,也不瞭解皇家的規矩,但現在的情況顯而易見,是輕辱了大宋,輕辱了她這位假公主;為了宋室的國威,也為了自己將來在這裡的地位,她不能屈服。
「既是皇命不可違,那就跟我一起到院子裡,把我帶來的百箱奇珍異寶,千匹綾羅綢緞,和十大箱的科學農耕書籍全燒了吧,反正你們高麗皇帝也不屑要這些東西。」說完,冰奴挺直背脊高傲地走了出去。
這一走,可嚇住一屋子的大小尚宮跟宮女了。誰都知道皇上娶大宋公主的目的,就在於那足以富國強民的書籍,要是公主一怒之下給燒了,豈不糟糕?於是眾人紛紛奔到她的眼前跪下,阻擋住她的去路。
「公主請息怒,這是上邊傳下來的旨意,或許有錯,奴婢再去問問。」老尚宮被她的氣勢駭住了,再也不敢輕慢。
「那就去吧,本宮在這裡等你的消息。」銳利的眼眸一掃,冰奴旋身走回屋內,端坐著等她回訊。
只是外面跪著的人,沒有她的命令誰也不敢起來,一個個震懾於她的威儀。
☆☆☆
上國公主不肯換上嫁衣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高麗皇帝德宗的耳中,他那張俊臉布上一層薄怒。
早知道上國公主驕縱跋扈,卻沒有想到她竟然狂妄到一入宮,就違抗他的命令。
尤其是在這場有諸多官員出席的封後大典上,他後宮的嬪妃全都盛裝等候著她。
「她若不願換,我親自去幫她換。」德宗勃然大怒,撤下一殿議論紛紛的官員跟嬪妃離去。
冰奴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看見忽然下起的雨下了又停,氣氛靜默得有些詭異,讓人十分不舒服。
她起身走到廊下,望著從屋簷滴落在花瓣上的雨水,試想著今日的事情要是發生在真公主趙檸的身上,她會有何種反應呢?
哭泣、委屈?抑或是一展上國公主的威儀,打道回大宋?
但不論她如何猜想,她終究不是趙檸。
她是冰奴,只想憑著自己的想法,做她認為對的事情。
時間彷彿無止境地延長,正當她幾乎要以為對方忘記她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然後停在她身後。
「怎麼樣?你家皇上有回文了嗎?」沒有轉過身,冰奴只是冷冷地問了句。
「她家的皇上,從今以後不也就是你的皇上了嗎?」德宗低沉的聲音近在咫尺,令她倏地回身。
他昂藏的身軀貼在她身後,讓她一轉身就碰到他。
這般的靠近,令她平靜的心猛然一跳,差點輕喘出聲。他的身形很高,也很壯碩結實,剛毅的五官有著狂狷的霸氣跟怒濤,可以想見,他不是個可以容人違抗的男人。
「為什麼拒絕嘉禮?」德宗冷肅地問道。
冰奴平靜地答:「我沒有拒絕嘉禮,我只是要求一個平等的待遇。」
「待遇?在你們強迫要求這場婚姻之後,竟然向我要一個平等的待遇,這句話聽來是不是有一些可笑?」
強迫?
這個字眼令冰僅不自禁地蹙起眉頭。
她不明白政治,也不瞭解皇家的想法,但她不相信有人會為了利益而出賣妹妹的幸福。
「如果君上想反悔的話,我隨時可以回去。」冰奴倨傲的揚起美眸,與他黝暗的黑眸相對視。
在那雙黑眸裡,她看到了仇恨跟鄙夷,還有訝異,以及讚許。為什麼呢?為什麼一個人的眼睛可以流露出那麼多種的情緒?
這是從小被訓練成冷漠,斷絕七情六慾的她所不曾有的。「我無意冒犯貴國的規矩,但若是這個規矩讓我覺得受到輕蔑,或是有辱我大宋的國格,那我就不得不提出抗議了。還是貴國有意給我這位新皇后來個下馬威,以彰顯貴國的尊貴呢?」
冰奴一語道破德宗的心思。他確實是有意刁難這個從上國來的公主,因為他不甘心宋室以大國之勢強迫他迎娶公主,更惱怒所有的文武大臣以朝廷公論為要脅,逼使他在妻子猝逝未久,即迎娶異國公主。
雖然她帶來的豐厚嫁妝有助於高麗的強盛繁榮,但那份被逼迫感還是深深地影響著他,教他難以忍受。
所以才會在她未進宮之前,訂下一連串的規矩蓄意刁難。
可她看出來了,那雙清澄透徹的美麗眼眸像能看透人心般,直視他心底深處,令人不自覺地佩服。
這就是上國的公主嗎?擁有尊貴的血統,高傲的氣質,還有……一雙冷漠如黑水晶的眼睛。
跟高麗國內那些匍甸在男人腳底下,唯唯諾諾的女人不同。她有自我的意識,不能被屈辱的高貴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