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言愛
「譚璨璃!」昀揚雙手環胸,瞪著反目怒瞋的女人。
「你當著我的面誇另一個女人,還想陪她回去?你當我是什麼?」譚美女心火狂飆了。
「不當妳什麼。手機還我,我要進去了。」
「不還!」手機呈現很誇張的拋物線弧度,凌空穿過他眼前,飛向陽台外。
「妳這個瘋女人……」昀揚動怒了。
這一頭,旭揚開著AudiA4跑車,對著免持聽筒大喊,「昀揚?昀揚?」
但,沒有回應,比死了還靜寂的無聲境界。
「搞什麼?」他心裡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壞預感。
昀揚說他們在一個「轟趴」。很難想像曉曼那個老土樣在人群中穿梭狂舞的情景。他還聽出來,昀揚身邊明明還有另一個女人……
「是昀揚編了一堆『他們很好』的話來誰我?事實上那兒正演出爭風吃醋劇碼?」他推衍著可能性。
電話那頭,曉曼為什麼一直不作聲?難道她已經偷偷躲到一旁哭泣了?天曉得,淚水幾乎等於是她臉上的另一層皮膚。替她掛心的意緒蔓延在他身上每一條神經。
「死昀揚,我不會饒了你!該死的!我竟然從來都沒要過曉曼的手機號碼!」
「嘎吱」一聲,四輪傳動的輪胎在馬路上輾下深深的三百六十度打轉紋路。
安和路,安和路,印象中那一條路不算太長,也許他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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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揚已經在這一截短短的馬路上,前後來回跑了不下十次了。
他到底想甕中捉鱉,還是賭上不可能的運氣?沒有確切的地址,他真能碰得上曉曼?但是迫切想確認她平安無虞的念頭,驅使他做出可笑的荒唐事。
冬夜寒涼,他把敞篷車的頂蓋放了下來,方便四處張望。
曉曼,曉曼,這個打從第一次碰面就頑固地碰觸著他內心的名字,讓他既痛楚又甜蜜。
曉曼,曉曼,妳在哪裡?
一道恍若被世人遺落的黑影在前頭踽踽獨行。
遠遠望來不像她的穿著,徐緩走路的背影也不像她慣有的動作。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那是她!
喜悅狂飆,油門狂踩,他的車子停在她身邊。
真的是她!沒有淚顏,只有眉頭深鎖的愁容。
「曉曼!」他輕喚。
「展大哥!」她抑不住狂喜喊著。
開車門,她上車,深藍色的鐵騎滾動轉輪,敞篷頂蓋緩緩拉攏,攏上一小方的寧謐私人空間,暖氣瀰漫,電台的輕音樂流洩。
「我剛剛才一直想著,上一次我被姑媽打而落難時,展大哥就出現了,真的沒想到,這次你又突然出現了……」曉曼縮在椅背中,輕輕的打開話匣子。
不是突然,是費盡千辛萬苦尋來妳的蹤影!見她安好,他所有的煎熬計較全化為一聲低緩探問,「妳身上又沒帶錢包?」
「不是,好像是……忘了帶靈魂!」自嘲的淺笑中可見慼慼落寞。
「妳很不開心?」他躁亂地爬了爬一頭方才被夜風吹亂的頭髮。「昀揚對妳不好?」
「也不是,他只是突然在轟趴裡不見了。」她慌亂地咬著小指頭。
他一向都以為老弟會在他的三令五申下把曉曼照顧得很好。好,這個陽奉陰違的渾小子竟把曉曼丟在人蛇混雜的地方!好,昀揚就把皮繃緊一點,等著吃他的硬拳頭吧!
「然後呢?」
「然後就是那個樣子……你知道的,像電視上新聞影片演的轟趴那樣,有人用藥,還有雜亂的性愛,我不喜歡啊!」
「不喜歡就別去。」他捏緊方向盤的皮套,滔天怒焰濃縮在他的指尖翻滾。
「可是學長要去啊!他說今晚要帶我玩得激烈一點,但是我想他其實也不知道那邊會那麼頹靡墮落吧!」小指甲邊都快被她啃破皮了。
「我會跟昀揚說別帶妳去那些不正常場所。」俊臉陰騖,心火熊熊狂燃。
曉曼偏著頭凝視著他,眼裡藏著一絲遲疑與哀傷,接著她的黑眸垂下,凝視著打皮質黑外套間露出來的一堆紅色流蘇。
「展大哥,是我比較不正常吧?我老跟不上時代,跟流行的事物格格不入。」
「那種流行妳別去沾!」他瞄她一眼,挺難接受她這種辣妹式衣著。「妳以前那樣子看來較為順眼。」雖像老阿嬤那一代那樣的保守打扮,可是適合她。
「真的?」找到知音了,愁眉展開了,雙手朝空用力一握拳。
他想,他救下了她可憐的小指頭免於遭受剝皮流血的磨難了。
「累了的話就閉上眼睛睡一下,我送妳回妳木柵的租屋那邊。」霸性主導的語句卻溢滿寵愛。
「嗯!」她蠕了一個好姿勢。
不過,沒兩秒鐘,一顆小腦袋驀地竄到他的方向盤前。
「展大哥,你怎麼會剛好經過這裡?你什麼時候回台灣來的?我搬離開你家後,就只收到你寄來的明信片。你怎麼都沒來找我?我很想你噢!」
一連串的問題,還有最後那一句「她想他」,讓他幾乎無法招架。
她是一個值得人疼惜的可愛女孩,他該做就是關懷她,當她的愛情推手,讓她得償所願。這些都是他原本的簡單打算,然而,經過方纔那幾十分鐘的尋人時刻,一切都不一樣了。如果昀揚最終仍會讓曉曼傷心流淚,那麼他一相情願熱乎些什麼?
曉曼想他,他又何嘗不是!
「展大哥,這首歌好好聽,是什麼曲子?」曉曼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她一句,於是就自動挨過來,拉拉他的袖管,找另一個話題想驅趕有點僵凝的氣氛。
他回過神,側耳一聽,Hi-Fi喇叭中正飄出熟悉的音符。淡雅的鋼琴伴奏,低沉沙啞的黑人抒情慢板演唱。
「那是一部老電影的主題曲,Astimegoesby(任時光流轉)。」他目不轉睛注視著正前方,想忽略巴在他身上的那隻小手。
「老電影?難怪我不知道。」她俏皮地吐吐小舌頭。
「很老很舊的片子,早就退流行了。」
「可是我喜歡這樣輕柔悠遠的旋律,比轟趴裡頭播放的流行快板曲子還要喜歡得更多更多更多!」她一連說了好幾個更多來加重語氣。
不知是想念他心情的帶動,還是孺慕意念的驅使,曉曼挪了挪身子,再自然不過地歪著頭依戀在他的肩膀一角,宛比一朵漫遊空中一整晚的木棉花,找到他這株大樹,原本慌得沒有著落的一顆心就此可以安定下來了。
沉謐的氣氛具有強烈的感染力,迷離的古老旋律裡,旭揚也陷入時光隧道的浪漫中,不知不覺撥出一隻手迭上她的手。
曉曼稚氣地輕歎一聲,「唉!可惜我的英文不好,聽不懂歌詞哪!」
他幽邃的聲音低低盪開來--
Youmustrememberthis,你要記得,
Akississtillakiss,一個吻仍是一個吻,
Asighisjustasigh.一聲歎息只是一聲歎息,
Thefundamentalthingthingsapply,一些基本的事物仍不會改變。
Astimegoesby。任隨時光流轉,
Andwhentwoloverswoo,當一對戀人互訴衷腸時,
theystillsay"Iloveyou."他們仍說我愛妳。
Onthatyoucanrely,不管未來如何改變,
Nomatterwhatthefuturebrings,任隨時光流轉,
Astimegoesby。這一點絕對錯不了。
……
Womanneedsman,女人需要男人
Andmanmusthavehismate,男人必須有他的另一半。
Thatnoonecandeny.沒有人可以否認,
*HermanHupfeld詞曲
一首歌的分享,兩顆心的靠近,亙古以來的情事,總要輪番上演。
侷促的空間,心田卻盈滿。一個回眸,四目緊鎖,氣息交融。
曉曼癡凝著為她翻譯情歌的男人,水眸波光閃閃奪人心,笑容甜甜醉人魂。
「好美的詞句,好感人的意境,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電影故事呢?」
他臉上冷然盡去,激越心緒縮藏在低沉聲音裡,「北非諜影,一個兩個男人愛上了同一個女人的故事--」
他猛然收口,兩個男人,一個女人,竟然是此般熟悉的狀況!
他喉頭那兒緊澀得發疼,是因為胸口處甜蜜的痛楚更嚴重了嗎?寄明信片、瘋狂找人、情歌心韻,這些都是他展旭揚做過的事!
天哪!原來他骨子裡不折不扣也是一個浪漫主義者!
晚來乍暖時節,早春寒事融了。台北夜未央,俯拾皆是一地醉人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