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朱言
「這是我的家務事,你不要多管。」方明峰冷著臉說。
「敏慧是我看長大的,為什麼不要我管?這是你的家務事沒錯,但是既然是她自己選的,好壞也是她的命……」
「如果敏慧是你的女兒,你會這麼說嗎?」方明峰怒目而視。
「我沒你那麼番啦!年輕人相愛,你偏要阻止,我如果是你,我就去死一死,省得給人家看笑話。」
「你說夠了沒有?你給我回去,我這裡不歡迎你。」方明峰手一指說。
「你叫我走就走?」明環嬸吼他。「只有寶雲才會怕你,我不會怕你。」
方明峰瞥一眼優柔的米寶雲,氣焰稍稍減低。「如果你真的為敏慧好,你就該勸勸她,而不是跟她一起起哄。」
「起哄?大家對那警察的風評比你好上十倍,如果我起哄,我就叫敏慧不要叫你爸爸了。」
「那警察壞到底了,連來這裡也一樣!」方明峰頭恨恨地說。「要不是在分局沒看到他,我就叫他來和你對質,看他敢不敢否認這一切!」
「媽,你們到分局去過?」米蕊綻錯愕地問。
「我們到分局去只是想找他談談。但是,局裡的人大部分都出勤去了,沒看見他。」米寶雲無奈地說。
「沒看到最好!」方明峰吼道。「裡面一個留守的警員告訴我們,說那姓駱的仗勢欺人,他弟弟擺個小小檳榔攤,賺些小錢養家餬口,他也要為難人家……」
「他沒有欺負人,你們不要聽信一面之詞……」明環嬸搶一步說。
「他沒欺負人,難道還是人家欺負他!!」方明峰暴吼著。
「爸,那個賣檳榔的是地頭蛇,那件事他跟我說過……」米蕊綻趕忙說。
「地頭蛇?他要是說我奸商,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是奸商?」方明峰指著她說。
「爸,你不要這樣比較,事情不是這樣的……爸,這個禮拜天我帶他回去,讓你看看他。拜託你先認識、認識他,好不好?」
又是同樣一句,方明峰不想再聽,拉著米寶雲徑行上車。
明環嬸氣極,追過去說:「如果不是你,那警察會住這裡?」
駱同森的任務,除分局員警之外,她是唯一知道實情的。
「上個月任務結束,他怕好事多磨,想要搬走,但又怕敏慧知道這件事,所以找我商量,由我來跟敏慧說,這樣小心翼翼,都是因為你,但是你卻只聽阿霞的,你還是不是人啊?」
「我不是人,我會養她二十幾年?」方明峰反問。
「明峰,不要說了。」米寶雲阻止丈夫說出多年的往事。
「我們回去。」方明峰也不想說,逕自上車。
「敏慧,忘了他吧!這樣對兩人都好。」米寶雲憂傷地說。「媽要走了。」
「媽!」米蕊綻急切地喚,但喚不回車門砰然開關與驟然疾駛。
車走了,四周霎時變得寂靜而且可怕,好一會兒,她才感受到風的呼號。
野風碩大,吹得她直順的發散亂。她拂走被淚粘在臉上的發,卻又哭得更厲害。
「明環嬸,怎麼辦呢?」
「敏慧,要嫁你去嫁,不要管他。」明環嬸拉著米蕊綻進屋去,弄了條冰毛巾替她敷臉,一邊詛咒著阿霞碎嘴、多事……「害人姻緣七世窮,這阿霞一定會有報應。」
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駱同森剛烈、執著,不會接受這樣結果,而逼虎會傷人……為何在爸爸的眼裡,愛情是罪,而勞燕分飛是唯一的解脫?
到底該怎麼辦?米蕊綻痛心無措,乾脆放聲大哭。
第九章
長褲上粘著泥巴、草屑,衣服上也滿是斑斑點點的血漬,幾天沒合過的眼皮更是疲倦不堪,不過,駱同森連換洗都來不及,就直往米蕊綻家去。
夜已深沉,但拉吉認得他的車聲,沒有吠叫,進門後,對他搖首擺尾,好不熱絡,駱同森拍拍它,打開米蕊綻的房門。
她正坐在房裡,臉腫腫、眼腫腫,一副睡眠過頭的樣子。
「怎麼了?」他輕聲問,朝她走去。
「早上擦地板不小心滑倒了,撞到椅子。」乖乖!她的笑容比他還疲憊。
「放著我擦就好,你看看,弄成這樣……」他憐惜地撫摸她的臉,但她反而避開,坐到鏡前梳理頭髮。
一個還帶著昏沉夢境的人,不能立即表現熱情,駱同森可以體諒,不過,不知怎麼的,他總感覺她臉上的傷像巴掌痕?
「敏慧,是不是有人打你?」他開玩笑地說。
「有拉吉在,誰敢打我?」她強裝笑容。
「說的是,誰要是敢打你,這梁子就跟我結大了。」駱同森拿過梳子替她梳發,一邊梳一邊叮嚀著:「下次不要擦那鬼地板,等我回來擦,跌成這樣好醜!」
好醜?鏡子裡的她腫脹著雙眼,實在丑到家,而他卻還俊秀英挺……「真的好醜!」米蕊綻笑起來,但爸爸的話驀然響在耳邊,清晰得令人顫抖。
她按著太陽穴,想抑制雜亂的思緒穿腦而出,但這不尋常的舉動卻引起駱同森的緊張。
「你怎麼了?」他看她、摸她的額頭,握著她手……「大概是感冒了吧!再躺一下就好。」她推開他爬上床去。「洗好澡叫我,我有話跟你說。」
感冒?這是最大可能了。
「好吧!我去洗澡,你繼續睡。」駱同森吻她一下,拿了換洗衣服出去。
拉吉盡忠職守地蹲守在房門邊,聽見開門聲,警覺地爬起來。
「拉吉好乖。」他拍拍它,當作是獎勵,然後進浴室去。
脫下身上算是報廢的衣服,他開始洗刷自己。但腦袋裡浮現了嬰兒嚎啕的哭聲,讓他感覺像重回了火藥味瀰漫的現場。
幹員一舉擊破安毒大本營。就擒的嫌犯男女都有,印證了「不是垃圾不成堆」的理論,但經過妥當的部署、技巧地對峙喊話,槍戰還是無可避免,而無辜的嬰兒受到槍聲驚嚇,更讓他感覺心酸、難以釋懷。
一個夜啼的孩子、一對不思正途的父母——也許,自己的身世也是如此吧!
交由家屬領回,然後被棄,任憑他哭泣,任由寒夜凍僵手足。
洗好澡出來,聞到廚房傳來香味,駱同森好奇地跨進去,看見米蕊綻已經煮好一頓豐盛的消夜了。
「來吃飯吧!」她輕喚。
桌上有盤清蒸魚,一盤油綠的青菜……晚餐在局裡扒了個便當,還邊吃邊跑,連便當是否吃完,都不復記憶,遑論吃飽呢!現在看到這些令人食指大動的菜餚,他感覺還真有點餓了。
「剩菜熱一熱就行了。這麼麻煩幹嘛?」他摟著她的腰說。
「來吃飯吧!」她還是輕喚,也似乎閃避著兩人對視的目光。
她真的有些奇怪,最起碼該表現得熱情些吧!
「你不喜歡我回來嗎?」
「菜要涼了。」
喔!駱同森猛然想起她喜歡人家「趁熱上桌」,而他居然給忘了。
「我替你裝碗飯。」他去拿碗,但米蕊綻卻是意興闌珊。
「我吃不下。」
「為什麼?」
「沒事,只是想睡。」她打了呵欠。
想睡就沒胃口,這種說法還算合理。不過,駱同森卻有一種感覺,像有個容貌相似的人跑來冒充他心愛的敏慧,企圖以假亂真。
「你要跟我說什麼?說你愛我,還是想我?」他把手撐在桌上問,企圖找回他心愛的敏慧。
「我等你好幾天了,終於看到你回來了。」她撫著他的手,雖沒有給他期待中的吻,不過,她臉上有笑容,就讓他有很大的滿足。
「告訴你兩個好消息。」他開心地扒了一口飯說:「不過,我想要讓你先猜猜,猜對一件,就送你一樣禮物。」
「是不是你要陞官了?」她怯怯地猜。
「不好意思,有我這種警察,盜賊宵小喪膽,警政已經準備裁員了,哪還會有陞官的缺呢!」他莞爾地端起飯碗說。
「那是什麼呢!」
「我連放三天假,配合後天的國定假日,我們一起回去,然後,我到你家去提親,要是令尊同意的話……」
「你要去我家?」米蕊綻錯愕地問。
「你不願意我去嗎?」這是他們早已經說好的,她為何這種表情?
「我當然願意。只是你養父等你回去……我會怕他會說你不重視他。」她蹙眉說,很牽掛的樣子。
「你真糊塗了?」他笑起來,又在嘴裡扒了口飯。「我當然要先回家啊!不然,一回去就撞進你家去,不被趕出來才怪?」
「可是,你不是說休假要回去整理屋子?」
「你和整理房子,孰輕孰重?」見她訝然,駱同森忍不住笑起來。「你放心,我整理屋子的速度很快,就一眨眼,一眨眼!」
「一眨眼?」她喃喃地念著,像不解他故作誇張的語氣。
「敏慧,我感覺你真的怪耶!」駱同森認真地審視她說。
「你說我哪裡怪?」她笑著摟他,以唇蹭著他的胸口,寸寸滑移。
「說愛我。」他沙啞地說。
「愛你,真的愛你。」她細細地吻他,以自己的纖柔挑起他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