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朱妍
「你所從事的工作挑戰性十足,呃……你曾經做出錯誤的投資決定嗎?」
「我不是神,當然也有犯錯的時候。」
「我一直以為金盆洗手的黑道大哥所謂做生意,不外乎圍標工程或者經營地下錢莊放高利貸。啊?對不起!我……我絲毫沒有詆毀你的意思。」察覺失言的她小小臉蛋再次燙紅。
「我從不迴避自己出身黑道的事實。」他處之泰然,補充說道:
「不過,圍標工程跟經營地下錢莊難免要跟道上兄弟利益掛勾,違反我退出幫派的承諾。既然我揚言退出就一定退得乾淨徹底,絕不藕斷絲連。」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跟決心。」她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那是我對亡嫂的承諾。我答應她,我會給小傑一個安全快樂的成長環境。」
「你一向都這麼信守承諾?」她對說話算話的人最有好感。
「我從來不輕易給人承諾,一旦給了就一定終生信守。」他款款垂眼凝視她。
「……」奇怪?他說話的口氣怎像情人之間的海誓山盟?
「糟糕!我只顧著跟你說話,忘了你是臥病在床的病人。」他扯唇輕笑,俊帥的笑容像窗外剛露臉的陽光。
「我只是小小感冒,根本不礙事,你別聽艾咪滿嘴胡說。」相對於他侃侃而談的磊落態度,她覺得自己跟艾咪聯手欺騙他的行徑十分可恥。
「是病人就該多休息,我……也該走了。」他覷一眼腕表,直起長腿站起來。
「謝謝你這麼忙還抽空來看我。」她掀被想起身送客。
「不,不必起來送我,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他俯身按住她肩膀,逕拿兩隻點漆烏眸情深意重地逡巡她的臉。
「那……我就不送啦。」他直勾勾凝視她的眸光灼熱逼人,逼得她羞羞扇下兩排濃睫,掩飾那顆莫名狂跳的心。
「拜拜。」他烙深嘴角的那抹笑紋,帥氣轉身離開。
「呼!」見他輕輕關上房門,葉馨這才如釋重負大大吁吐一口氣。
原來佯病騙人這麼累,累得她幾乎脫掉一層皮。
第五章
「討厭!老是閃爍。」葉馨雙手叉腰,抬頭仰視客廳正中央那盞歐式吊燈,七支橘黃色麗晶燈管其中一支不停閃爍,十分刺眼。
她跑到儲藏室搬出鋁梯架開來,再從抽屜找出一支新的麗晶燈管,準備爬上鋁梯更換。
忽然——
叮咚!
都快十一點了,誰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按門鈴?
她嘀嘀咕咕從爬到一半的鋁梯下來,把臉湊近電視對講機看清楚站在門口的訪客是裘維德,這才按開門鎖讓他進屋。
「嗨!我忘了買花,只有兩串蕉。」他笑嘻嘻地轉動十根空空如也的指頭。
「一束花或兩串蕉都無所謂。」她衝著他搖頭笑。
「艾咪說你是夜貓子,我想這個時候過來應該不算太晚。」他刻意駕車經過她家門口,瞥見屋內燈火通明,心想:她跟小白約會怎這麼早就結束回家?他決定停車按鈴試試運氣。
「不晚,一點也不晚,你剛應酬回來?」她見他穿著正式黑色西裝,漿挺的白襯衫繫著一條紫羅蘭色領帶,整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她下意識歙歙鼻子,呃……還好,他身上沒丁點酒臭味,她最受不了男人每逢交際應酬就喝得滿身酒氣。
「有位小姐托人邀我吃飯卻臨時變卦放我鴿子。」他定眸,瞬也不瞬瞅著她瞧。
「真沒禮貌!哪有主動邀約飯局卻又放人鴿子的道理?」她噘嘴為他抱不平。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打電話或者找她當面問清楚。」
「喔。」他挑挑眉,對著她意味深長喔了聲。
「喔,你這一聲喔……聽起來頗有玄機?」她仰頭迎上他的俊瞳。
「玄機倒沒有,不過,等著聽你解釋,卻是真的。」
「你要我跟你解釋什麼?」她一頭霧水。
「你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跟我裝糊塗?」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雙手一攤。
「前天艾咪打手機給我,她說你托她代為邀約飯局……」
「等等!你是說我透過艾咪約你吃飯?」
「你沒約我?」
「沒有。」該死的艾咪!居然假借她的名義約他吃飯?
「艾咪說你為了感謝我跳進湖裡救你,所以,你要請我吃牛排。」
「要約我大可直接約你,幹嘛還要繞個彎請艾咪代為邀約?」
「我也很納悶。不過,艾咪說你正忙著籌備冬季時裝展怕忙忘了,所以,請她約我。」
「這個艾咪!」她口氣相當不悅的皺了下眉心。心裡忖道:艾咪想追求裘維德她沒意見,但,不能老是拿她當幌子,害她莫名其妙背負言而無信的罪名。
「今晚,你一直在家?」
「是啊,我從下午就一直窩在家裡畫時裝藍圖。」
「小白不是帶著你去見他旅居日本剛回台的父母?」
「小白的父親是高雄的『田僑仔』,不是旅居日本的華僑……噢!這又是艾咪告訴你的?」
「艾咪說你即將跟小白訂婚,他的父母專程從日本回台見你這個未過門的准媳婦,你必須陪小白到機場接機,跟我約定的牛排大餐只好拜託她代你赴約。」
「簡直胡說八道!竟然連我要跟小白訂婚這種莫須有的情節都捏造得出來!艾咪不去當編劇寫劇本實在太可惜了。」
「那……艾咪為何要這麼做?」他一掃抑鬱整晚的爛心情。
「我跟你一樣也想知道答案。咦?你沒送她回來?」
「艾咪說晚上要到朋友家打麻將,我跟她在西餐廳門口就分手了。」
「等她回來,我非當面跟她問清楚不可!」她氣呼呼轉身拿起麗晶燈管,重新上下檢視一遍架開來的鋁梯。
「你要做什麼?」看她靈活爬上鋁梯,他忍不住開口問。
「換燈管。」
「你這個女人當著我這個男人的面爬到鋁梯頂端換燈管?你當我是隱形人還是廢物?豈有此理!下來!下來!我上去幫你換。」他哇啦哇啦大叫。
「爬鋁梯換燈管對我而言早已不是頭一回,我自己換就行了。」換燈管算什麼?就算換保險絲她也一手包辦。
「我知道你行。不過,我受不了一個女人在我面前搶做男人的工作。」他乜著眼瞄她。
「男、人、的、工、作……」她聞言,腳踩在第三梯扭身別過臉居高臨下注視他,一個字一個宇清晰說著。
「女、人、一、樣、做、得、很、好。」他故意學她的口吻。
「你怎知道我會這麼說?」她微微愣了下。
「艾咪說這是你的口頭禪兼座右銘。不過,我還是堅持請你下來,換我上去。」
「該不會是你的大男人沙文主義在作祟?」
「無關大男人的沙文主義或者三民主義,完全是我個人無法忍受讓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在我面前爬鋁梯換燈管。」他脫掉名牌西裝外套,扯掉領帶,隨手扔到沙發上,再解開三顆襯衫扣子,這才抬頭用力拍打鋁梯催她下來。
「你不要把鋁梯打得搖搖晃晃啦!我有懼高症。」她姣好的臉孔浮現一絲驚恐。
「你有懼高症還一味逞強?」他的唇角向上彎出一抹痞子笑容。
「難不成我連換支燈管都要找水電工?就算我願意花錢,水電工還懶得大老遠跑一趟哩。」
山居生活白天可以聽見蟲鳴鳥叫,仲夏之夜還可以抓螢火蟲,日子過得愜意逍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找不到工人維修東西。
「在你眼前現成就有一個,而且,只服務不收費。」他笑笑點了點自己高挺的鼻尖。
「好吧。」他既堅持代勞,她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她一梯一梯從鋁梯下來。
他不發一語,手腳俐落的兩、三下就爬上去,將不停閃爍的燈管旋下來換上新的;他跨坐在鋁梯頂端,低頭問她:
「O.K,還有哪支要汰換?」
「沒有。」她追求完美的個性,容不下一點瑕疵,任何閃爍不良的燈管燈泡早被她汰換完畢。
「以後舉凡敲敲打打修理之類的粗活,你一通電話,我立刻服務到家。」他下了鋁梯,問她:「我該把鋁梯放在哪裡?」
「請你把鋁梯放到車庫旁邊的儲藏室裡。」
「好。」他打橫抓著收攏的鋁梯,朝後院大步走去。
她默默盯著他高大的背影,情不自禁想著:他對鄰居都表現得如此體貼,對自己心愛的女朋友一定呵護得更無微不至,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難怪艾咪不惜放低身段倒追他。
「葉子!今晚的月亮大又圓,你快出來一起賞月!」他仰望星光燦爛的夜空,雙手呈圓筒狀圈住嘴巴朝她大叫。
「呃……今晚十四夜嘛。」她剛剛才翻過桌歷,詳細計算距離冬季服裝展還有幾個工作天,正好注意到今天是農曆十四。
絕大多數的人都誤以為十五月圓,其實,十四夜的月亮更明亮更皎潔。
「葉子!你別老是躲在房裡吹冷氣,出來陪我吹吹自然風。」他再度心戰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