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朱妍
「你剛從宴會出來?」她打量他身上穿著一襲深色西服,漿挺的白色襯衫領口繫著一枚黑絲絨領結,看起來很挺拔很英俊很體面,像個衣冠楚楚的翩翩貴公子,害她情不自禁覷了一眼又一眼,差點移不開視線。
她這下才明白,原來不只男人會偷瞄漂亮女人,女人一樣也會偷瞄英俊男人,這也就難怪孔夫子要說:食色性也。
「不提那些無聊的應酬。你的脖子好一點沒?」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其實,除了必須套上醜醜的護頸以及騎車時無法靈活左看右看感到有點不便之外,扭傷頸筋並未給她造成太大的困擾。
「今天,我打電話到週刊社找你才知道你今天休假,我以為你身體不舒服,一掛上電話立刻跑到你住處按門鈴卻撲個空。剛才,宴會進行一半,我愈想愈不放心,趕緊找個理由先行告退想再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否則,我豈不又白跑一趟了?對了,你今天怎麼會休假?」
「呃……今天早上不知道是我睡死了還是昨晚忘記按鬧鐘,當我醒來時已經十點多,我想既然已經遲到,何不乾脆請一天假在家休息補眠?可是,一個人在家又悶得發慌,就騎機車跑來看電影逛街了。」她紅著臉撒謊。
「騎機車?你的脖子無法靈活轉動,你還敢騎機車到處亂跑?」他不敢置信地瞠大黑眼珠。
「我知道我脖子不靈活,所以,我今天騎車減速,只有一、二十公里的時速,
跟一隻慢吞吞的蝸牛差不多。」
「叭!叭!叭!」
他的勞斯萊斯太醒目、太招搖,也太令人眼紅,沒事還在路邊暫停這麼久,很快就引起後面大排長龍的車陣頻按喇叭抗議。
「我怕激起公憤,好心勸你還是快上車走吧!」臉皮薄的她可不想受他牽連成為眾矢之的。
「請你等我一下……」他上前吩咐司機把車開走。
「你叫司機把車開走,那你怎麼回家?」
「關於這一點你不用為我瞎操心,你看……台北街頭到處都是計程車。」
「喔。」她的臉紅得發燙,很懊惱自己問了一個白癡才會問的笨問題。
「你現在要去哪裡?」
「回家。」
「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騎車回去就行了。」
「我叫司機把車開走,就是因為我要騎你的機車載你回家。」
「你要騎機車載我回家?你……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她驚得瞠目結舌。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他一本正經反問。
「天啊?!你不會真的打算穿著這一身昂貴的名牌西服騎我那台50cc二手老爺機車載我回家吧?而且,它還是粉紅色的哦。」聯想力一向豐富的她沒勇氣去想像那將會是一幅多麼可笑的畫面。
「有何不可?你的機車停在哪裡?」他輕鬆自在地聳肩攤手,反而突顯她的大驚小怪。
「我把它停在前面巷子裡。」他坐在前面騎車都不怕自己一身華服引人側目,她這個坐在後面的還有什麼好顧忌?大不了沿路低著頭躲在他背後就好。
「走!我載你回家。」他深怕被她溜走似的,緊緊抓著她的手肘。
「……」無奈的她只好帶著他朝巷子走過去。
她很快就察覺當他與人群擦肩而過時,竟同時吸引好幾個打扮新潮的時髦女孩紛紛掉頭瞄他,不難發現何偉傑對異性有著不容忽視的吸引力。
「何偉傑!我向你保證我絕對可以平平安安騎車回家,我拜託你自行搭計程車回去,好嗎?」她很糗很無地自容地瞅著自己粉紅色的破機車。
「請把機車鑰匙給我。」他拉掉漂亮的領結,隨手塞進西裝口袋。
「唉!」她重重一歎,不太情願地把機車鑰匙交給他。
「希望你有兩頂安全帽。」
「我是有兩頂安全帽,可是……」小事迷糊的她常常把安全帽扔在機車上,等再要戴時才發現安全帽已不翼而飛,現在,她己學會未雨綢繆多準備一頂備用。
「可是什麼?」
「可是……兩頂安全帽都是粉紅色的,而且,上面還有一隻可愛的凱蒂貓圖案……」她怪不好意思地掀開坐墊蓋拿出兩頂很「卡哇依」的安全帽。
「你喜歡凱蒂貓?」他一面翻轉手上的安全帽一面拿困惑的眼神溜溜覷她,搞不懂眼前這個纖秀的倔女孩,怎麼會在堅韌的外表下矛盾地隱藏一顆天真爛漫的童心。
「你一定覺得我喜歡凱蒂貓的行為很幼稚很好笑。」她不打自招。
「幼稚?不會呀,保持一顆稚嫩童心總比利慾薰心,或者包藏禍心要來得可愛。」他先幫她戴上安全帽小心繫好,才戴上自己的。
「呵……你現在的樣子……呵……我建議你去拍張大頭貼作紀念。噢……噢……不能笑!我一笑脖子就隱隱抽痛。」她忽兒吃吃竊笑,忽兒哀哀呻吟。
「你不要一邊笑一邊喊痛!快點坐上來吧。」他有點困難地上前挪了挪身軀以方便她跨坐上來,他的兩條長腿很可憐很侷促地彎曲頂著。
「我……我坐穩了。」她若知道會有這麼尷尬的一天,當初買車時一定挑50CC,就不會像現在他的後背緊緊貼著她的前胸,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共擠一台淑女機車。
「請你雙手抱住我的腰。」他下一個指令。
「喔。」她做一個動作。
「很好!我們回家嘍。」他發動機車引擎騎上路。
徐徐的晚風將他身上粗獷的麝香味古龍水撲上她的臉,她歙著鼻子吸吸嗅嗅……心神不禁為之蕩漾,呵!多迷人的男人味。
啊……不!
她警覺地用力左右搖擺扭傷的脖子,想藉由疼痛來痛醒自己昏昏沉沉的迷惑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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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聲明,冰箱裡只有國產礦泉水。」她進屋後逕自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跟兩隻玻璃杯。
「我無所謂,喝白開水也行。」他很欣賞牆上那幅墨菊,層層覆覆捻勾勒撇的菊瓣,有一股狂狷不羈的恣意。
他轉個身打量整套紅木嵌貝鈿的明式傢俱,紫色的椅墊印著一朵盛開的牡丹;還有一隻窄頸寬肚的梅瓶,斜斜插著幾枝開運竹,將約莫八坪大的客廳點綴得極富中國風。
他點頭讚道:
「你的家佈置得很溫馨。」
「這是我大學死黨的家,升大三那年她舉家移民加拿大,她的父母親不放心把房子租給陌生房客,於是半租半托管租給我,每個月只拿我像徵性五千元房租。」她將礦泉水遞給他。
「你真幸運!我的秘書不止一次跟我抱怨市區的房租貴得驚人,若按照她的說法五千元大概只能租一個小房間。」
「是啊,台北居大不易。」
「你彈吉他?」他眼睛倏忽一亮,大步走過去拿起擱在角落的木吉他,隨手彈奏了下。
「彈吉他?不!你太抬舉我了。不瞞你說,我是個音樂白癡,不但看不懂五線譜,就連跟同事去唱KTV也唱得走音,同事耳朵慘遭我魔音穿腦荼毒之際,莫不豎白旗投降拜託我『麥擱唱啊』。」
「哦?那……我猜這把吉他八成是你男朋友用來唱情歌給你聽的?」他酸溜溜猜想。
「錯!這把吉他是我大一加入吉他社時買的。」
「你自嘲是音樂白癡,卻在大學數十種社團中,選擇加入吉他社?」
「呃……我之所以加入吉他社是因為聽學姐說吉他社的社長長得跟金城武一樣帥,所以,班上很多女生都跑去加入吉他社,我也就跟著去湊熱鬧摻一腳啦。」
「結果呢?」
「什麼結果?」
「你們這一群慕名而去的女生,有沒有為了想爭取帥哥社長的青睞爭風吃醋?」
「有。」
「包括你在內?」
「不!我承認白自己是音樂白癡,但,不是花癡。」她做出嚴正聲明後,問:「從你剛才一見到吉他就兩眼發亮,我猜想你一定彈得一手好吉他?」
「我啊……馬馬虎虎啦。」他難得謙虛。
「願不願意來一段自彈自唱?」
「好啊,我還可以接受你點歌。」
「點歌?口氣不小嘛。」
「不過……」
「不過怎樣?」
「這兩年,我全心全意投入商場準備接班,所以,請你不要點新歌。」
「好!我選中古一點的歌,那……就選周華健的『花心』。」
「你點這首『花心』該不是含沙射影或者指桑罵槐吧?」他掀起眼皮子瞅她一眼。
「你呀!你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朝他翻了翻白眼。
「哦?是嗎?你別忘了貴週刊乃狗仔隊大本營,實在很難眼光明磊落的君子聯想在一起。」
「你……」她氣得杏眼圓睜。
「好好好,請你不要生氣,你想聽『花心』,我就唱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