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朱妍
「我爸爸在鹽理區的店面租約到期,我不打算續約,想收回來開高雄第二家分店,我約好設計師討論裝演事宜,所以會耽擱幾天。」她拉著他並肩坐在沙發上。
「你還想在高雄開第二家分店?你我每天早出晚歸汲汲營營戾竟為誰辛苦為誰忙?每每想到這裡,還真不得不羨慕阿德對金錢的豁達觀。」
「我想每個人努力的目標不盡相同,你追逐的可能不是金錢,而是成就感;而我追逐的目標,是讓我的員工生活不虞反乏。」
「的確,每個人對這個大千世界抱持不同的理想。不過,先不管這些,我只希望那條討厭的跟屁蟲不鄉跟你到高雄。」他對阿德仍保持著戒心。
「關於這一點,恐怕要讓你大失所望了。因為,那位師傅不愛讀書,初中畢業就到店裡當學徒,那時候阿德一家人還沒移民,他每天放學回家把書包一扔就往店裡鑽,跟當時還是小學徒的師傅玩在一起,兩人可是好哥兒們。這次,他聽到師傅要結婚的喜訊,幾天前就直嚷嚷要去喝喜酒鬧洞房了。」
「天啊!我必須忍耐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條糾纏不清的鬼影啊?」
「你對阿德成見太深,導至你看不清楚阿德的優點。」
「阿德整天游手好閒,不是逛街血拼就是吃飯看電影,說好聽一點時樂觀豁達』,說難聽一點葉胸無大志』。很抱歉!我很努力,卻真的無法從阿德身上挖出一毫克優點。」
「他心地善良,是個無私奉獻的大好人。」她很想告訴阿勵,阿德這幾年慷慨解囊為愛滋病出錢出力,卻又怕自己不小心說溜嘴會洩露阿德是同志的秘密。
「就算阿德是個好人,憑他玩世不恭的浪蕩性情,鐵定也是個監好人。」
「我想你之所以這麼討厭阿德,是因為他老愛夾在我們中間當電燈泡,是嗎?其實,阿德是獨生子,從小就怕寂寞,絕非存心攪局。」她趕緊為好友美言兩句。
「他不是說他在加州有一大票狐群狗黨嗎?他要是怕寂寞,何不早日收拾行囊回美國去?」
「阿勵……」
「算了,今晚好不容易擺脫他,我幹嘛這麼掃興猛提他?每逢中秋時節,秋蟹最肥美,等一下我帶你去吃大閘蟹,然後開車上陽明山賞夜景。」他高大的身軀故意將她擠追到沙發角落,多情的吻似繽紛落英,紛紛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最後落在她的心。
***
十月二日,星期三。
「是你?」盛勵的眼睛從桌上的電腦液晶螢幕移到款擺柳腰走進來的沈妮妮身上。
「阿勵,咱們好久不見,你幹嘛一見面就擺張撲克險給我看?」沈妮妮笑咪咪自顧自坐下來。
「貴行三個月的期限尚未到期,你這位大小姐就迫不及待親自跑來催款?」他淡淡耶克冷眼瞅著她。
「區區十五億貸款,只要你肯動動手指頭撥個電話求我伸出援手,憑我倆多年的交增,我不會見死不救的。」妮妮扇扇長睫狂兮兮表示。
「你以為你通伯父指示銀行抽我銀根,我就會像只哈巴狗跑到你跟前搖尾乞憐嗎?」盛勵一臉傲氣。
「我知道你有副倔拗的牛脾氣,寧願付較高的利息找別家銀行貸款,也不願向我低頭。」妮妮涼涼說著。他甚至不屑打電話跟她哥哥求援,死硬的脾氣令她又愛又恨。
「抱歉!我很忙,沒空跟你閒話家常。」
「哎呀呀!做人真難的!我聽說有人暗中放冷話中傷貴公司,趕緊過來表達關切,沒想到你居然不領憎。」她大發嬌喚。
「你也聽到謠言了?」他犀利的眼光冷冷通視她。
「連我這個英英美代子都聽到謠言,我相信你要申貸的銀行一定早我一步獲悉這個惡毒的謠言吧?」
「把你所聽到的謠言說一遍給我聽。」他在她對面座位坐下來。
「不!憑我的家教、憑我的修養,怎麼可以轉述那麼無聊、那麼惡毒的傳聞?」
「你是不是聽說我公司所研發的遊戲機設計不良錯誤百出,導至這兩年投注下去的龐大資金盡付流水?還說,我的公司禍不單行慘遭銀行抽銀根,瀕臨破產?」既然妮妮裝模作樣不肯說,就由他自己來說。
他一直很納悶為什麼申貸的銀行核准貸款的公文遲遲未批示,他央人側面打聽的結果,才知道跟公司往來的幾家商業銀行都收到這份黑函,這也就難怪銀行按兵不動,不肯把款項撥下來。
「我聽到的傳聞跟你說的如出一轍。阿勵,不利你的謠言滿天飛,你想跟銀行貸款只怕希望會落空。」
「唉!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挨一記問棍的他,搖頭苦笑。
「耍不要我出面幫你說項,請銀行展延還款期限?」她扯唇淺笑,內心拚命鼓噪著一一使!快!快求她呀!
「謝謝你的好意,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順利度過這個難關。」
「阿勵,十五億不是小數目,銀行通融的三個月期限轉眼就到了。」
「我知道,我心裡已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跟我洽談的銀行最後決定不貸款給我,我不惜出脫我名下的土地湊足十五億還請貴行貸款。」
「你問啦?現在房地產跌到谷底,連政府標售精華地段的土地都一再流標,你卻選在這個時候處分土地?再說,你財務吃緊的消息甚囂塵上,買主一旦知道你需錢恐急,鐵定咬住你狠狠砍價。」
「我只在乎如期把錢湊足,不在乎賤賣。」
「只要你肯開金口求我,問題即可迎刃而解。」盛勵愈不肯低頭,沈妮妮愈要征服他低頭不可。
「俗話說,錢份好還,人借債難償,我不想欠你人增。」
「你為了賣麵包的丁曉凡不借擔我劃清界線、不惜錢賣土地?哈!你這個傻瓜!當你被貸款、被流富壓得喘不過氣時,你的心上人卻偷偷陪著情郎跑到見了海邊戲水。」
「我不准你亂嚼舌根,在背後說曉凡壞話!」他粗暴喝止。
「你不相信你的心上人背叛你?那你先看著這幾張照片再下定論吧!」她從皮包裡掏出一疊照片扔在桌上。
他冷觀她一眼,掩不住好奇從桌上拿起照片,看著……看著……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拒不住的怒火狂焰險些將他的心燒成灰燼。
其中一張照片捕捉住曉凡穿著一襲連身泳裝露出白皙美背,神情俯懶地趴在海灘椅接受阿德為她在背部塗抹防曬油的親呢鏡頭;一張是她跟阿德四眼相覷眉目傳值;另一張則是兩人肩並肩漫步沙灘上……看著照片,他像掉進大醋缸沾染一身酸醋,板著臉孔瞄一眼照片上的日期——九月三十日,是前天。
「你哪來這些照片?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前幾天我去逛街,正巧遇見她跟照片中的男人有說有笑、勾肩搭臂走在一起,兩個人卿卿我我的熱呼勁兒完全無視旁人的異樣眼光。」她頓了頓,接著又說:「我知道你整天忙著開拓事業版圖,我擔心你被她清純的外表所迷惑,投入全部感情卻不知她腳踏兩條船,我特地找來開徵信社的朋友二十四小時盯梢跟蹤他們。你知道嗎?那個男人已經早你一步住進她家,兩人絲毫不避嫌公然同進同出。」沈妮妮從徵信社手上取得照片,立刻跑來扇風點火,當然也不忘加油添醋一番。
「他叫陸德,跟曉凡是兩代世交,阿德從美國來台暫時住在她家裡,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曉凡跟阿德狀極親見的合影,像一把利刃無情痛剮他的心。不過,他不想讓妮妮看笑話,不得不克制隱隱作痛的心,代為澄清。
「你知道陸德是『陸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嗎?」沈妮妮不便找人跟蹤,更找人摸清楚陸德的底細。
「你是說執國際網路通信牛耳的陸氏集團?」他大感驚訝,近乎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他的藝席連年虧損三年,他也無關緊要,一笑置之。」
「昨天晚上我特別查了一下該集團在『那斯達克』掛牌的股價,每股市價高達六十八美金,噴噴!我保守估計這個陸德至少擁有數十億美金的身價,你的財產跟他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難怪丁曉凡選擇琵琶別抱了。」沈妮妮絲毫不憐憫他的感受,恣意地在他心中裂開的那道傷口抹鹽。
「曉凡不是你說的那種勢利女孩。」
「她背叛你的照片清清楚楚擺在你眼前,你還睜眼說瞎話為她掩飾、為她辯白?我看你——你根本是愛她愛到腦袋秀逗了!」沈妮妮當場氣得七房生煙。
「我約好買主三點半到內湖重劃區看土地……」他婉轉下逐客令。
「她跟陸德大清早就趕赴小港機場搭機回台北,現在已經下午兩點半,她還沒打電話跟你聯絡?可憐的阿勵!醒醒吧!他們兩個卿卿我我的模樣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沈妮妮拋下一朵同情的笑容,扭腰踩著三寸高跟鞋「蹬蹬蹬」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