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朱恩
大喬沒有想到這一箭竟會落空,意外之際,不由得「啊」地一聲低呼,正欲自箭囊中取箭再射,卻見獐子小小的身軀靈活地一個轉折,眼看著就要消失在樹後,逃出視線範圍之外了:大喬正自著急之際,便在此時,一技羽箭挾著破空之聲,突然自她身後發射而出,勁勢急速有力地掠過她身旁,眨眼間,便正中那頭獐子,獐屍向前一跌,登時在草叢中失去了蹤影。
大喬又驚又喜,不由得轉過頭,朝孫策望去,而孫策也正向她望來,手中仍舉著那張長弓。
原來孫策眼見良機稍縱即逝,一見大喬這箭沒有射中獵物,當機立斷,立即便自行發箭。他武藝過人,眼光、準頭及臂力均是一等一的好,自非大喬所能相比,果然一箭便正中目標。
孫策生性好動,狩獵之事,他生平也不知行過多少次了,這種一箭中的之事對他而言,自然是稀鬆平常;但是當他見到大喬回過頭來,凝視著自己的澄澈妙目中,無法掩飾地流露出誠摯的欽佩之意時,縱使英明如他,心下也難免暗自高興,微微一笑,說:
「搶了這個機會,子若你不會怪我吧?」
大喬笑著回答:「當然不會,能親眼目睹怕符兄的過人箭術,才真是三生有幸,這當下還要請你多指點我打獵的技術呢。」
「那是當然。」孫策知道大喬從來沒有打獵的經驗,所以倒也當仁不讓地點點頭,便笑著舉起長弓,邊比劃邊解釋說:「其實你的箭術已是不錯了,但是要射移動中的獵物時,最重要的是雙眼要專注地望著獵物……」
孫策虛擬射箭的姿態,正要向大喬說明之時,忽然從眼角里瞥見草叢中,似乎有個黑影正在晃動著。
孫策心中一凜,登時住了口。正待要細看那是不是另一隻獵物時,突然,那黑影從草叢裡快捷無化地竄了出來,直撲向大喬所在的那個方位。
一失去草叢的掩蔽,孫策立即看清了,那黑影正是被他射傷的那頭獐子!雖然這一箭沒有今它喪命,卻讓它痛得狠了,竟然狂性大發,反而掉頭朝兩人這邊奔來,而且來勢奇快,一眨眼,便撲到了大喬坐騎的跟前。
而那馬乍見一團黑影惡狠狠地朝自己撲來,眼看便要撞到自己的前足,登時受到了驚嚇,急欲問避,一聲嘶鳴,登時抬起了兩隻前足,人立了起來。
「小心!」
大喬忽然見到孫策瞼上出現緊張的神色,接著聽到他如此大叫,不由得一愣。
然而這狀況實在來得太過於突然,而大喬此時偏又恰:巧轉過臉去看著孫策,沒有見到獐子撲來,因此雖然聽見!了警告,卻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是;正在錯愕間,被坐騎這麼突然而劇烈地一顛一跳,大喬登時身不由己,由馬鞍之上被拋了出去。
身子騰空的剎那之間,大喬只覺得眼前白晃晃的日光特別刺眼,耳旁風聲掠過,倒像在騰雲駕霸一般,渾身輕飄飄地,倒還挺舒服的。
然而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她突然感到後腦一陣劇痛,重重地撞在硬地之上,同時全身骨骼好像要碎裂開來般的疼痛,眼前的世界忽然變成了一片黑暗,再也透不進一絲光亮:眼前金星亂冒,胸腹之間血氣翻湧,說不出的難受,卻又動彈不得。
孫策大急,顧不得再對那頭獐子補上一箭,當下立即拍馬朝大喬衝了過去。
正在奔馳間,大喬的坐騎受了驚嚇,發足狂奔,正巧迎面而來。孫策雖然心,卻不慌亂,看準了方位,右手向旁橫掠,登時便將那馬的韁繩給奪在手裡,接著一聲清叱,使力一扯,竟然便將那匹馬給硬生生地拉回頭來了;而那頭坐騎得到了新的指令,六神無主的狀況立即有了改善,被孫策這麼一拉,只呼哩哩地一聲低嗚,便不再抗拒地乖乖跟著他走。
孫策安撫住馬匹後,立即躍下馬背,來到大喬身側,跪了下來。
在陽光映照之下,孫策瞧得分明,只見大喬雙目緊閉,盾尖微蹙,臉蛋上一片蒼白。全無血色,一張好看的面龐卻不斷地滲出細小而晶瑩的汗珠,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孫策長年在馬背上生活,心中自然明白,若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輕則頭暈目眩,重則可能會斷骨內傷,看到大喬這副模樣,似乎傷得很重,他雖然力持鎮定,但是既然明白事態嚴重,一顆心也就不由得劇跳了起來。先是在大喬耳畔試著低呼:
「子若?子苦?」
然而大喬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孫策見狀,更是心驚,繼而以手背輕觸她的面頰,只覺著手處一片冰冷濕滑,竟像失去了體溫一般。孫策嚇了一跳,心急之下,伸手便去探她的鼻息。
一探之下,孫策察覺到大喬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人看起來也像是昏了過去,但是所幸並沒有休克。這總算是可喜之事,只是昏迷之中,便難探問傷勢到底如何,便於適當的救治。不過無妨,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孫策這麼想著,心中略寬,便縮回了手掌,側頭凝思該如何處理才是恰當。然而就在轉念間,孫策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大喬蒼白的臉蛋上,忽然間,他注意到一個不太尋常之處。
他不由得輕嗑了一聲。怎麼喬斐唇上的那兩撇薄鬚,似乎略有異狀?
孫策眉心微蹙,伸手便去碰觸那撇鬚須,只不過輕輕一抹,兩撇鬚須便應手而落;而失去薄鬚掩飾的臉蛋,別說是鬍渣子了,連較粗的毫毛也見不著一根,肌理晶瑩細膩。五官秀麗難言,即使雙頰失去了平日的紅潤,望之依舊不似是塵世中人。
孫策不禁愣在當地,作不得聲。
大喬總算是習過粗淺武藝之人,體質較一般女子強健得多,這一摔雖然令她昏暈了片刻,但是當孫策在她耳旁低喚之時,便將她喚醒過來了,只是她全身僵硬。感覺難受至極,一時無法回應。
她憑著一股堅強的意志力,在心底不停地強迫自己調勻氣息,睜開雙眼而孫策輕觸她面頰的動作雖然十分輕柔,卻也略有使她恢復神智之效。躺得片刻,縱使腦海裡仍是一陣陣量眩,大喬仍是勉力睜開了雙眼。
雖然睜開了眼,但是直過了好一會兒,大喬眼前的景象,才終於自模糊一片而逐漸清晰起來,她不用移動視線,便看見了孫策英俊的面孔就在眼前,但是他的神色卻顯得震驚不已,神色複雜,一雙明亮的眼眸只是呆呆地望著自己。
「咽……」
大喬以為孫策只是在擔憂著自己,因此強忍著身子的不適,仍是勉力支撐著坐起身來,欲待發言表示一切安好,毋須擔心、但是才要張口發聲之時,才突然發現喉間乾澀無比,一時難以成言。
她急欲安慰孫策,想以言語之外的方式將自己的心意表達讓他瞭解,正在尋思問,低垂的視線忽然瞥見了孫策手中握著的東西。
便在這電光石火般的瞬間,大喬猛然抬頭望向孫策,忽然明白了他的神情理所代表的真正涵意,不由得驚嚇地睜大了雙眸,櫻唇微顫,想說些什麼,卻竟是說不出口。
孫策將大喬的神態全清清楚楚地瞧在眼中,見到她驚嚇的神色,有那麼一瞬間,他竟不由得便想要開口柔聲安慰她了,但是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表現出內心動搖的意念,但是卻也難以對她怒目而視,只有劍眉一蹙,嗓音低沉但不減威嚴地問說: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望著孫策的神情,聽他問出了這句話,大喬霎時裡,只覺得心下一片冰涼。原先因為墜馬所致的傷痛,忽然一點也感覺不到了,只覺得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輕顫,如墮冰窖;而一顆心像是綁上了幾千噸重的石塊般,不停地朝無邊的絕望深淵中沉落下去。
儘管她早知道自己如此行為,絕非一般人所能容許,也曾設想過孫策一旦發現此事,該會是如何震怒,原以為自己能夠但然以對,但是在對孫策有了不同的心情的現在,親眼看到孫策緊鎖眉頭的凝重神色時,大喬的胸口卻仍是宛如受到一記重擊。
上天是開了她什麼樣的玩笑?正當她自覺心中歡喜已達極致之時,卻偏就要教孫策發現了這件事,讓她一下子從美好的天堂,倏地跌人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為什麼就是不肯遂她所願,有始有終,讓她能擁有一段完整而美好的記憶,聊堪安慰呢?
大喬一雙妙目仍是癡癡地凝視著孫策,但是一層薄薄的霧氣,卻在此時,悄悄地蒙上了她清澈的眼眸,模糊了她的視線;但是大喬緊咬著下唇,硬是不讓它溢出眼眶。
孫策見她遲遲不答,若在平時,他早就下今隨從將人押下候審了,但是見了大喬珠淚盈眶的楚楚神色,孫策卻不由得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