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周也玉
「危險?江的南邊很危險,出去買個東西也危險,寶公公,你好怕死喔。」
「奴才——」
「好啦,怕我危險,那你就跟來啊,不就沒危險了嗎?不過你可別礙手礙腳,耽擱了皇阿瑪用膳,到時候就算我想替你說情,皇阿瑪也不會聽。走吧。」
「格格。」寶公公一臉愁雲慘霧,連忙跟上去。
街上行人、車馬熙熙攘攘,店舖林立,熱鬧非凡。
這處景況繁盛的市集,就是她念念不忘的地方。
街上還有人在表演吞劍、吞火,有些人則打著鼓,唱著曲,穿街走巷,這在深宮內苑根本看不到。永寧每每看到新鮮的事物,總是要寧立良久,任寶公公心急得直催,她仍是要看個過癮,不知不覺天色由晴朗轉為晦暗,厚重的烏雲裡不時傳來轟隆的雷聲。
「格格,要下雨了,咱們快回宮吧。」寶公公苦著臉哀求她。
永寧仰起可愛的蘋果臉,瞧了瞧暗沉的天色,有些不捨的說:「好吧,回宮。」
寶公公這時候才有了笑臉,示意張三他們快趕路回去。
「寶公公,有條捷徑會比較快。」
「那就走捷徑。但願老天幫幫忙,千萬別下雨。」寶公公擔憂地說。
只可惜老天爺沒聽見他的央求,天空開始飄起雨絲,一會兒工夫就下起滂沱大雨。
寶公公連忙抱起永寧,將她護在懷中,奔進附近一處破敗的小廟。
「張三,還有多遠?」
「應該再一刻鐘的時間就能到。」張三邊說邊脫下外衣擰乾。
「那咱們就再等等,等雨小一些再走。」寶公公鬆了口氣,用手擦擦永寧的蘋果臉。「格格,冷不冷?」
「不冷。寶公公會不會冷?」永寧帶著歉意的望著疼她的寶公公。
「不會。張三,你們去撿些枯枝,生個火。」
「是。」張三等人立刻動起來。
火生起來後,四個頭戴斗笠的男人衝進小廟,手上還拿著亮晃晃的大刀。
寶公公一眼便看出這幾個不速之客來意不善、目露凶光,連忙抱起永寧悄悄地移到旁邊。
「幾位壯士,到這裡取暖吧。」陳五空出個位子,善意地說。
四個戴著斗笠的男人互看一眼,大笑數聲,其中一名男人說:「我跟蹤你們很久了,看你們的衣著不像尋常百姓,是富貴人家吧?」
張三見情況不對,忍住驚慌道:「你們要幹什麼?」
「土匪是幹什麼的?」男人惡笑地說。
「要錢是嗎?我這裡——」張三正要掏錢消災,話尚未說完,鮮血自他的胸口噴出,連哀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一刀斃命。
其他人哧得往兩旁逃去,土匪看著他們倉皇失措、畏懼死亡的模樣不禁大笑。
寶公公將永寧安置在角落的枯堆中,低聲說:「格格,千萬別出聲音,奴才來世再來效忠你。」
永寧微張小嘴,靈活的大眼睛淨是驚悸害怕。她看到了,鮮血從張三的胸口射出來,駭人極了。
她想要呼叫,但寶公公說不能出聲,她這一次要聽他的話,不然……
望著寶公公轉身而去的背影,她驚悸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眸子緊緊盯著他,在寶公公還未躲起來之前,那個可怕的男人已看到他,舉起大刀,狠狠地落下。
「寶……」她驚恐地全身顫抖,面無血色,貝齒上下打顫。
那些男人殺人了,地上滿是腥紅血跡,她的耳朵轟轟地聽不見聲音,反覆地想著寶公公的話——太危險了、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怕我危險,你就跟來啊。她是這麼說的,而現在……寶公公不動地躺在地上,若是她不堅持跟來、不貪看表演、不要寶公公隨行,這一切全不會發生。
「大哥,你看。」一名男人笑著用刀指向一堆枯草,枯草似有生命,不斷地抖動。
「金主的女兒在這兒,她的身上一定有值錢的東西。」
永寧沉浸在失去寶公公和張三他們的哀傷中,連枯草被刀子掃開都不知道。
為首的男人眼睛一亮,看見她腰間掛了一塊玉珮,大手一扯,便把玉珮扯下來。
「好貨!」他稱讚道。
玉珮上還刻著「永寧格格」四個字,他認真地注視好一會兒。
「大哥,上面寫什麼?」
男人回頭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粗聲說:「若識得幾個字,我還會當土匪嗎?」
「寶……寶……」永寧緊握著小手,衝出去,伏在寶公公的身體上,「你怎麼了?」
「大哥,這小女孩……」
「殺了。」男人無情地笑了笑,正要收起玉珮,廟裡忽然又來了三個人。
一個威武高壯的男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個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童。
俊俏的少年掃了四週一眼,臉色未變,尊貴的氣息中略帶江湖味,他踢了踢腳邊的屍體。
「少城主,都死了。」高壯的男人檢查過倒在血泊中的人後稟告。
「少城主,全是一刀斃命耶!」小孩似乎看慣了這種場面,一點也不害怕。
為首的男人手持染血的大刀走向三人,「看你們的樣子,大概也有不少錢。大爺我今天是走了什麼好運?哈哈哈……」
少年瞥了一眼哭泣的永寧,「你們打算殺她?」他嘴角輕微的勾起,似笑、似諷,但眼神是炯亮的、愉悅的。
「對,我先殺了她,再來解決你們。」男人舉起大刀,嗜血地揮刀而下。但……他驚異地瞠大眼,少年徒手抓住刀鋒,血自他的手掌流下,滴到永寧驚怕的臉上。
她幾乎尖叫,但看到少年無懼,甚至是興奮的眼神,她呆住了。
「這麼不識相,我就先殺了你。」
少年微揚的笑沒變過,流血的左手輕易地將刀身折斷,在男人還來不及反應前,右手的劍已深深地插入男人的心窩。他絲毫不在乎左手正流著血,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為了成就大事,他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他從來不懂什麼叫「怕死」。
「你是幸運的,遇上了我,讓你舒舒服服的下地獄去。」少年語氣漠然的說,似乎不在意親手結束掉一條生命。
「啊——」永寧瞠眼驚聲尖叫,她的臉、手及前襟全沾滿惡人的血,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殘酷的景象,深深地烙進她幼小的心靈。
少年笑著掃看惡人的同伴,那些人不約而同的一陣戰慄。光是一個眼神,便能致人於死地,說的大概是現在的情況。
「好心的大爺,我們全是聽命於老大才會作惡,現在老大死了,我們以後絕不會再作惡,放我們走吧。」幾個人丟下手中的大刀,跪在地上哀求。
「你們還真有情有義,把所有的罪全推到死掉的人身上。」少年蹲下來,對著永寧說:「小姑娘,你睜大眼睛看好,這些殺了你親人的惡徒,我現在就替你討回公道。」
話聲方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劍,下一瞬間已經將那些貪生怕死的男人殺死。
「少城主,雨停了,咱們可以走了。」高壯的男人說道。
「這小姑娘怎麼辦?怕成這樣,沒見過血嗎?」小孩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少年過分溫和的臉,一點也不像剛經過一場殺戮,他對兩個同伴說:「去打點下,我們上路。」
等到兩人離開小廟,他瞥見地上有塊染血的玉珮,上前拾起,在身上擦了擦,遞到永寧面前。
「這是你的東西吧?」
永寧出神地凝視它半晌,才顫抖的說:「皇……皇阿瑪……」濡濕的雙眸一閉,隨即昏厥過去了。
少年始終未變的神情,因她一句「皇阿瑪」而臉色丕變,薄唇緊抿,炯亮的眼睛變得陰晦。
他拿起玉珮一看,「永寧格格」四個字刺痛他的眼,他數年來滿心滿眼的仇恨,在這小女孩身上看到一線希望。
仇人的女兒就在眼前,他驀地笑了,笑容仍是一派的和煦,眼神卻藏不住殺機重重。
「少城主,可以上路了。馬淋了雨,待會不知道能走多遠的路?」小孩撇撇嘴道。少年陰鷙的眼神一斂,把玉珮揣入懷裡,將昏過去的永寧抱起。
「少城主,你要帶這個小姑娘回磐龍城?」小孩語氣裡有著不贊同。
「你不也是這樣被我帶回去的?」
「那不一樣,這麼弱又膽小的姑娘,能為咱們磐龍城帶來什麼?
「她帶的好處可多著。」他語帶玄機地說,抱著永寧離開小廟,奔向她想也想不到的地方——江南。
永寧昏睡一天一夜,悠悠轉醒,一時間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呼,燙、燙。」向安生推門而入,手裡捧著一碗剛煎好的藥,看到永寧已經醒來,口氣不悅地發牢騷,「少城主竟然叫我替你煎藥,我在磐龍城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你是誰?」她虛弱的問,彷彿大病未癒。
「你管不著。」他將藥擱在桌上等涼,斜睨著她;他最瞧不起沒用的人了。
「你是男是女?」
「男的!」向安生氣急敗壞地回答。真是奇怪,每個人第一眼見到他,都忍不住懷疑他的性別,他不過是長得漂亮些、可愛些,但脾氣卻是道道地地的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