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鐘琴
「什麼事,妹妹?」聽到朱夕的叫喚,沈寶春回過頭看她。但是卻因回頭的動作太猛,不小心牽動了之前因為過度運動而有些拉傷的頸部經絡。
看到外婆的臉部有著幾絲的疼痛表情,朱夕連忙奔上前去,關注的看著這個她唯一的親人。「外婆脖子的地方還會痛喔?」
「沒……沒什麼,老毛病了,老人家就是這麼沒用,一下子這裡痛、那裡痛的。」語畢,喉嚨一陣突如其來的不適感,叫沈寶春克制不住的劇烈咳了好幾聲。或許是因為真的老了,最近她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
「外婆你要不要緊?」看到心愛的外婆咳成這樣,朱夕有點急了。早知道自己剛剛就不要叫外婆的,都是她害外婆咳成這樣。
一邊輕拍著外婆的背,朱夕發現外婆的身子似乎比她印象中瘦弱了好多,頭髮幾乎全部斑白,而且也比她印象中稀疏了不少。外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了?還是……因為她長得太快,所以顯得外婆變老了呢?
朱夕的眉頭微微的蹙緊,輕輕的繼續幫劇烈咳嗽的外婆拍著背。良久,沈寶春終於順過氣來,回過頭來看著她最寵愛的小孫女。
「外婆沒事了,剛剛我只是不小心吞口水沒吞好嗆到而已。」她慈愛的安撫著一臉擔憂的小孫女。「妹妹,你剛剛叫外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問外婆,那個……那個我爸爸叫什麼而已?」以前外婆提到關於爸爸的事,也只是一直數落爸爸的不是與負心,從頭到尾都用「那個男人」來稱呼他。加上她身份證上的父親欄是填著父不詳,所以很可笑的,這十幾年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叫什麼名字?
那個男人,說他是她哥哥,是爸爸「那邊」的兒子,而他姓冷,所以爸爸他應該也是姓冷嘍?
聽到她的問話,沈寶春的臉色陡然一變。「你幹嘛突然問起那個男人的事?」
「我……我只是想,我長……長到這麼大了,居然還不知道自己爸爸的名字,好奇怪喔!所以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朱夕小心翼翼的選擇著說話的措辭,不希望刺激到外婆。
「喔!」聽到她的解釋,沈寶春的臉色這才略略緩和了一些。「那個男人,叫冷謙雄。」
真的是姓冷?那麼下午那個男生其實沒騙她嘍?
「那……爸爸『那邊』還有其他的小孩嗎?呃……那個我只是好奇,我還有沒有兄弟姐妹而已。」
聽到朱夕接下來的問題,沈寶春的臉色微微一變,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良久,像是經過了一番長久的考慮與掙扎,她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話。
「有,是一個男生。你在『那邊』還有一個哥哥。」
午夜時分,一抹清麗的身影出現在柳家書房的窗口,她輕輕的敲了敲窗台的玻璃,埋首在桌上的柳一聖聽到聲音回過頭,一點也不訝異的在窗口看到那一個熟悉的身影。
自從五年前的某一個夜晚起,他的書房在午夜時分便常常會有失眠的小訪客造訪。一開始的他對於這一個三不五時造訪的人兒是有一些不太開心,畢竟一、兩次還好,但是若是次數多了就惹得人有些厭煩了。
但是,在時間慢慢久了以後,他的厭煩也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反正不管怎樣,也不過是房裡多了一個人而已,再加上她不吵不鬧,有時還會幫他按摩或帶點小點心,久了他倒也默許她三不五時的到訪。
他走到窗口將窗戶打開,但今晚的她有一些些的奇怪,不似平時那樣看到他時一臉興奮臉紅的可愛模樣,反倒是一臉的安靜與沉默,她手上一如往常的抱著兩本為了失眠拿來打發時間的教科書。
「又睡不著了?」他看著她,口氣依然溫和斯文,但精明的眼底卻閃過一絲深思。
「嗯。」朱夕乖乖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向小屋的門口,乖乖的等著柳一聖幫她開門。
不一會兒,門被輕輕的打開,她一如往常無數個夜晚一樣,靜靜走入專屬於他的空間,然後筆直的往書桌旁的小沙發走去,接著無力的整個人癱軟在上面。
柳一聖不動聲色的看了朱夕異常的反應一下,卻什麼也沒說。他一向都是這樣對她的,淡淡的生疏而有禮,但從不會主動開口或者是搭理些什麼。一直以來,他們之間所有的互動或接觸,主動的人都是她,而他也十分習慣於這種一直接受她付出的相處方式。
就這樣他繼續埋首在他的國際財經資訊當中,沒有去理她。而朱夕也靜靜的待在有他在的空間裡,呼吸著有他氣息的空氣。良久,整個房裡都是一片沉寂,寂靜的空氣只有偶爾傳來柳一聖看書時的翻頁聲。
「知道我為什麼叫夕嗎?」突然,朱夕打破了這一片沉寂,輕輕的開口問道。
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柳一聖自書本中抬起頭來,細長帶著審思的眼眸淡淡的看著她。終於想要說了嗎?
「其實這個名字是我媽媽取的,意思很簡單,只是單純的因為我是在黃昏時出生的小孩而已。而且正好媽媽她又姓朱,朱夕兩個字其實就是指美麗的夕陽而已,很沒創意的名字喔?」雖然她嘗試讓自己說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愉快一點,可是微啞破裂的嗓音還是為她極為不佳的心情洩了底。
聽到這裡,柳一聖依然沒開口,他只是一直靜靜的看著朱夕。
看到他這樣沉寂,不似一般人碰到朋友心情不好時會拚命追問安慰的反應,朱夕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淡到幾不可見的微笑。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地方啊!說的是溫和有禮,但也或許是……連理都不想理的冷漠。只是,不管真實的答案是哪一個,她都還是喜歡他,無可救藥的喜歡。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聽外婆說,那時她就一直反對給我取這個名字,因為黃昏是一天的結束,感覺就很不好,加上又是姓朱……更感覺是一片血淋淋的天空。果然這是一個不吉祥的名字啊,也或許我本身就是一個不吉祥的孩子,這個黃昏代表了媽媽和我父親的感情,也代表了她生命的終結。某一天的黃昏,一棟十層樓的大樓下一個血淋淋的黃昏。」
講到這裡,朱夕頓了頓,看起來似乎還想講些什麼,但是她終究沒再開口。
柳一聖所做的,依然是一個靜靜的旁觀者角色。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也沒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朱夕,然後拿起桌上他剛剛看到一半的書站起身,走到她所坐的沙發一個小空位坐下。
這樣,就夠了。
看到他坐到她的身旁,朱夕將整個頭蜷縮在自己的雙腿間,身體輕輕的顫抖了起來。然後,她就這樣一邊哭一邊輕輕的往她身旁的那個人身上靠去,試圖從他安定的氣息中,尋求一些可以讓她再次站起的力量。
而他,自從坐在沙發上後就繼續埋首於他手上的書本,沒再有任何搭理她的動作。只是,詭異的是那一夜自她離開他的房門之前,他手上的書沒再翻動到下一頁過。
「你的夢想是什麼啊?如果在以不考慮到任何現實因素為前提之下的答案。」
一樣是失眠的夜晚,朱夕坐在幾乎已經變成她專用的書房沙發上,自書本中抬起頭來問著他。
埋首於桌上的那個人,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資料上,並沒有抬起頭來回答她的問題。而她看到他沒有反應,不滿意的微微皺了皺眉頭,似乎對於這種情況不怎麼高興。
「我說……」她扯高了音量打算再說一次。
「等我看完這一章再說。」就在她正要開口再問一次的同時,柳一聖突然這麼開口說道。
聽到他的話,朱夕滿臉失望的輕輕歎了一口氣。果然是自己在唱獨腳戲啊!這點她一直很清楚,可是,她就是很難死心啊!
鼓起了腮幫子,朱夕一臉怨懟的看了那個努力苦讀的身影一眼。即使只是側臉罷了,還是那麼要命的好看,戴起眼鏡的他給人一種斯文溫和的感覺,和驥雲、依依那兩個任性大王就是有天差地別的感覺。雖然他沒有驥雲那種得天獨厚的外表,只有一顆超人的腦袋和對事情超凡的努力,可是她就是喜歡他,從第一眼開始一直到現在。
由於不知道柳一聖所謂的這一章到底要看多久才會看完,朱夕起身往窗旁的小茶几走去。在那個小茶几上,放著一盞小小的薰香燈,那是她近三個月的打工所換來的。
凡是她給他的東西,她都堅持要給他最好的,當然這些東西她抵死都不讓李嬸去報公賬付費,那是「她給他的」,是她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也是她認為對他最有助益的方式,為了學習這方面的相關知識,她甚至還跑到高級的薰香店去打工,當然可以拿到批發價的產品也是去那裡的附加價值之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