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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鍾爾凡

    「對,紫雲。」駱奇也憂心仲仲的說:「你看海上的浪花,瞬息千變萬化,而海霧也開始封鎖這小島,如果我們不趕快離開,我擔心待會兒我們坐回去的小船會禁不起風浪,那很危險的,我求你別再留在這兒受風吹雨淋了。」

    於是,他們一行人在風雨飄搖之中,坐上了小船,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天堂島。

    晚上,在紫雲山莊,一燈熒然。

    月色透著窗子,正盈盈的照進來。

    這時,夜已經很深,很沉,很靜謐了。夏紫雲點燃了兩根白蠟燭,一個人面無表情的坐在窗口邊。

    她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只是任著時間滴滴答答的飛逝,任著夜幕逐漸低垂,也任著晚風一陣陣的吹拂過來,吹起她的長髮,吹起她的衣襟,吹起她那冰冷而孤寂的心扉。

    就在那蒼涼中,駱奇悄悄端了一杯咖啡和牛角麵包,放到她身旁的茶几上,輕聲而溫和的對她說:

    「紫雲,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我特地弄了燻肉夾起司的『可頌餅』,你好歹也吃上一些,千萬別餓壞了肚子。」

    夏紫雲慢慢的仰起臉龐看他。

    「我不餓,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吃,駱奇,你別為我操心了,我真的沒事。」她淡淡的說。

    「但是從海上的小島回來以後,你就這樣一直坐在這裡,不吃不喝,整日發呆,看得我的心都發痛了,我怎麼能相信你的『沒事』?」

    「至少,我並沒有因為悲傷而倒下去,不是嗎?」

    「就因為你沒有,我才真正的害怕。」駱奇眉尖深鎖的說:「害怕你會胡思亂想,害怕你不曾減少對自己的責備,所以,我寧可你『有事』,那證明你的心還活著,而不願你像現在毫無動靜的坐在這裡,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那才教我膽顫心寒。我有一種預感,你的『沒事』,其實就是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夏紫雲淒楚的一笑。

    「你別多心了,駱奇。」她站起身子走到窗欞邊,回頭說:「我真的很好很好,不信你看,我點了白蠟燭,正在等外面起風呢。」

    「白蠟燭?起風?」駱奇驚愕的問:「你點上白蠟燭幹什麼?」

    「我聽老一輩的華人說,這是咱們中國的習俗,只要在夜晚上兩根白蠟燭,就能招魂。」

    「所以你想見曉竹,想把他的魂魄招回來?」

    「是的,是的,」夏紫雲趕緊回答:「我想和曉竹見上一面,問他在『天堂』的生活好不好?問他冷不冷?還要問他……想不想我這個姐姐?」

    駱奇的心臟驟然痛楚了起來。

    他蹙眉的叫:「紫雲,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執迷不悟的把自己陷在哀傷裡?那只是個傳說,毫無事實根據的傳說。」

    「我不管。」夏紫雲執拗的說:「就算那只是傳說,我也要等,總之,有夢想就有希望,你就依了我這一次,讓我等下去,如果窗口起風了,那就表示曉竹回來了,你知道嗎?」

    頓時,看著她哀淒的臉上,有著滿滿的期待,就好像在追尋一種驚奇和美夢,駱奇竟不忍心潑她的冷水,只是輕輕歎氣的說:

    「那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能說不好嗎?望著他在患難中這樣的真情以對,相知相守,夏紫雲很難再說什麼,於是,她重重的點著頭。

    就這樣,他們守在窗口下的茶几旁。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就這樣,更深露重,萬籟俱寂,一切天地都歸於平靜。

    然後,在萬千的等待中,也許是這些日子的勞累,也許是過度的憂傷所致,駱奇等不及風起的時候,就迷迷糊糊的趴在茶几上睡著了。

    當第一道晨曦劃破天空,從窗子外透進屋內,他才被點點的光亮給刺醒。他眨了眨眼,迅速抬起頭來,急急忙忙的尋找夏紫雲。

    「紫雲,你在哪裡?」

    猝然,他眼睛一亮,發現茶几上昨夜那杯咖啡還在,旁邊就立著一張信封,他狐疑的拿了起來,拆開一看,裡面的信箋密密麻麻的寫著好幾行。他又驚,又慌,又害怕,然後他開始去讀那上面的字跡:

    「駱奇:

    過去一直以為別時容易相見難,可是提起筆寫這封信的當下,我才發現相見不易,離別更難。

    但不管離別有多麼難,多麼不捨,我還是選擇了這條路,所以,當你在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悄悄離開了紫雲山莊。

    說實在,下這樣的決定,是迫於無奈,也讓我想了一整夜,幾乎想破了腦袋瓜。我知道我這麼做,對你很不公平,可我別無選擇,駱奇,你要原諒我情非得已。因為,曉竹的死,對我來說是一項沉重的打擊,也是一輩子永遠的傷痛,畢竟我的父母在臨終之際,親手把他交給了我,我卻把他們唯一的遺憾給辜負了,而且還讓他死得那麼悲慘,我怎能不苛責自己?是我沒有盡到保護他的責任,是我被愛情沖昏了頭,是我不配做他的姐姐,如果那天我能把他帶在身邊,不讓他一個人留在紫雲山莊,也許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而我卻無法避免這樣的不幸,我真是罪該萬死,真是該遭天打雷劈,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曉竹,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我情願魂斷古競技場,情願躺在天堂島的是我,而不是他。

    雖然,我知道一切已不可挽了,也努力要把這份悲傷忘掉,可我真的做不到,只要面對著你,不管是依窗,憑欄,喝茶,聊天,沉思,或閉眼睛,我的腦海裡全是曉竹的影子,而對自己的責備也就愈來愈深。不過,這件事的發生,我必須讓你明白,自始至終我從來沒有怪過你,那根本不是你的錯,而我的離去,也不是要對你的懲罰或怨恨,終究能夠認識你,是我這一生最美麗和快樂的時光,卻也是最灰暗和傷痛的時光,那都夠我回憶此生此世了。

    至於我的離去,你不必有太多的難過,我只是要去忘掉傷痛,只是要去尋求仟悔,為我對曉竹的『失職』贖罪,儘管放心不下的仍舊是對你的牽掛,還有你的溫柔情意,但此時此刻,我已無心再念及兒女私情,只想把自己寄放於天涯之中,去尋求真正的平靜,這也是我非走不可的原因。

    總之,我無法釋懷曉竹的消逝,那是天大的一場惡夢,我短暫不能從那個惡夢抽身而退,這是多麼的無奈,也是多麼的可悲。所以,駱奇,你就當我是一片隨風遠揚的流雲,聚也容易,散也容易,來時風起雲湧,去時卻不曾留下一點痕跡,因為這是宿命,不管你認不認定,它就是這樣。

    那麼,我們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了。或許有一天,當霜雪難耐,當情緣猶在,當我感到不再有悲哀,我們還能相逢於山水之間,共唱明月彩霞,共唱蝴蝶晚風。

    最後,珍重再見了,希望你別來找我,因為愛流浪的雲,始終沒有家,也不知飛去何處,只好把所有的情意拋下,化作千千萬萬個祝福,化作無限的相思,願風也看見,花也看見。

    紫雲寫於等待天使出現的夜晚」

    一時間,駱奇完全被震懾住了,如五雷轟頂般的把他的神經和意志都震碎了,而體內的五臟六腑,也好像有千萬隻的蟲子在啃噬著,痛得他再也站不住身子,整個人就跌在椅子裡。

    「不,不,不——」他一連疊聲的吶喊:「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不相信紫雲會這麼不告而別,那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無法接受,無法任著她再一次從我身邊飄然遠去,更無法看著她一個人孤獨流浪,因為這一次,她再也無處可去了。」

    然後,一串淚水從他的眼底潸然滑下。

    「不行。」他猛的振起身子說;「紫雲遭受命運如此的無情折磨,已是身心受創,她再也承受不起外面的風霜,我一定要去把她找回來,我一定要去把她找回來……」

    駱奇整整尋找了夏紫雲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裡,他大街小巷,城鎮鄉村,幾乎都找遍了,包括天堂島,他也冒著風浪,來來回回不知去了多少趟,但是任憑他的望眼欲穿,任憑他的聲聲呼喚,夏紫雲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毫無蹤影。

    當然,石家也沒閒著。

    石霜霜和楊浩,每天就在佛羅倫斯的每個地方,每條街道,或每個郊區,都馬不停蹄的搜尋著。就連石家駿,也利用他在商場上的人脈,派出大批人馬在各個省份追查,甚至在報紙上都大幅刊登了尋人啟事,但所帶回來的消息,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和絕望。

    看著大家這樣人仰馬翻,看著駱奇一天天的消瘦憔悴,杜曼君除了心疼,也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不斷的安慰說:

    「別灰心,駱奇,不管紫雲去了哪裡,就是上山下海,就是飛天鑽地,我們都會有辦法把她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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