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鍾爾凡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被她那如謎般的魔力給收服了,這也是他再度走進布裡藍的原因。
夜深了。
他不知道這晚是怎麼離開酒館的,只記得自己和夏紫雲踩著一地月色,從河岸大道,一直走到百花聖母大教堂,才停下了腳步。
夜晚的百花聖母大教堂,散發著一股神聖的雄偉和肅靜。
就在那晚風柔柔的吹拂中,駱奇用一雙如星般閃耀的眼眸,癡癡凝視著卸下濃妝的夏紫雲。
一抹月光正灑在她飄逸如雲的身影上。
「你怎麼了?」夏紫雲問。
「我……」駱奇像個被看穿心事的孩子,欲言又止的說:「我只是在想,佛羅倫斯的夜晚,真是浪漫極了,處處充滿著驚喜,充滿著藝術氣息,尤其有你陪在身旁,更多了一份詩情畫意。」
夏紫雲笑著。
「如果你還有興趣,我可以再陪你走一段,看看月光下的碧拉宮,波波裡花園,還有米開朗基羅廣場,是不是披了一層美麗夢幻的神秘面紗?」
「不。」駱奇輕輕說:「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紫雲,我只想把這裡的神跡留住,只想把此刻化為永恆。」
說完,他突然一把抱住夏紫雲,彷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他的血液中奔竄,然後,在她還沒回神的瞬間,他那兩片灼熱而潮濕的嘴唇,就已像烙印般的蓋上她的……
夏紫雲只感到腦海裡有如天雷勾動地火般的震盪,震得她整個身子都不知魂之所在,夢之所在,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才一把推開他,用一雙盈盈如水的眸子,直勾勾的迎視著他。
「別怪我,紫雲。」看著她眼神裡的悸動,駱奇慌忙說:「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而是……而是你的美麗和楚楚動人,實在讓我情不自禁。」
「駱奇。」夏紫雲更深更深的看他。許久,才輕啟著嘴唇說:「我一點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大概喝醉了。」
「沒有。」駱奇努力捕捉她的眼光,「我沒有醉,紫雲,我真的沒有,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做什麼。」
夏紫雲心跳著。
「我所以會這麼做,那是因為我愛上你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你了,你知道嗎?」
夏紫雲悚然而驚。
「不會的,不會的。」她搖晃著身子說:「你不會愛上我的,駱奇,我只是一個平凡可憐,在風月場所討生活的天涯歌女,而你,有朗朗的氣度,有不凡的神采,你怎麼會愛上出身卑微的我?」
「紫雲。」駱奇再度抱住了她,激動的喊:「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你看輕自己,雖然你淪落在酒館裡,可我看得出來你的潔身自愛,不染紅塵滄桑,尤其在知道你的身世之後,我對你更多了幾分憐惜,也想要好好的保護你。」
夏紫雲用力掙開他。
「那只是你在同情我,」她說:「同情我和曉竹的遭遇,同情我們的天涯漂泊,駱奇,那絕不是真感情。」
駱奇慌了。
「你究竟要我怎樣,才肯相信我的真心?」他看著她的眼眸深處,「是要我對天發誓?還是要我挖肝掏肺?紫雲,坦白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為你深陷不已,或許我只能說,這是冥冥中的安排,注定我要來這一回,注定我要遇見你,如果說我癡狂,說我鬼迷心竅,我也認了,因為,我的職業早已練就我的冷酷無情,早已讓我不敢談及感情,但你的出現,卻溶化了我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冰山,就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紫雲,我這樣露骨的真情表白,是真的真的真的愛上你呀!」
他的一連串「真的」,聽得夏紫雲震動不已,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
「你不要再說了,駱奇。」她抽噎的說:「你的真摯情意,我全然明白,也牢記於心,只是在你面前,我會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駱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別擔心。」他溫柔的說:「不管你是不是自尊心作祟,不管你心中有多少的疑慮,我都會把你那要命的自慚形穢,連根一起拔除,也會用最真的情意,去治好你的眼淚。」
然後,他把唇瓣印烙在她的臉頰上,一一吻去她的淚痕,吻去她的憂傷和孤寂。
而耳邊,矗立在教堂旁的喬托鐘樓,正飄來午夜的鐘聲,是那麼的悅耳悠揚,是那麼的動人心弦。
第四章
午後的陽光,灼灼燦燦的灑在「科姆納雷劇場」四周。
這座漂亮的白色建築,佔地兩萬多坪,是佛羅倫斯最著名的市立劇場,每個月都有大型歌劇和舞蹈的演出,它就位在阿梅利哥河岸大道的北方。
再過去,就是中央車站。
這一天,劇院的舞台上,石霜霜正和一群舞者在做公演前的最後綵排。
她是這場名為「世紀之舞」獨挑大樑的主角。
現在,她就一身薄紗,套著水袖,再挽著一把抱琴,在燈光的投影下,練習著改編自中國「莫高窟飛天故事」的舞碼。
雖然只是一場綵排,但石霜霜卻是那麼聚精會神的跳著,舞著,旋轉著,每一個肢體和轉折,都是那麼的柔美和細膩,再加上後面的場景設計,彷彿時空又回到了千年以前的敦煌,回到了虛無縹緲的幻境中。
突然,凝聚的空氣中,一個男性的聲音劃破寧靜,急躁的對著舞台大喊:
「停!霜霜。」
頓時,台上的舞者全體靜止了下來。石霜霜愕然的走到舞台前,對著台下的那名男子,疑惑的問:
「怎麼了?楊浩,是不是我跳錯了舞步?還是我表現得不夠完美?」
「不,霜霜。」楊浩走近舞台,仰起頭說:「你的努力表現我十分滿意,每個舞蹈動作都無懈可擊,只是我在想,剛剛那一幕『天女神奏』,是咱們這次公演的重頭戲,我覺得,在氣勢上似乎可以營造得更扣人心弦。」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為了強調咱們這個舞蹈是改編自中國的飛天故事,就更應該符合那種神秘和飄逸的情境。」楊浩解釋的說:「換句話,我希望你飾演的飛天琴女,在表演神奏的時候,能夠把跳躍後的兩圈半旋轉,改為三圈半,而且落地後,要配合後面的舞群,同時跳著雲手舞。」
「可是跳躍後旋轉三圈半,難度太高了,楊浩,我根本做不到,何況我們明天就要公演了。」石霜霜面有難色的說。
「我承認,霜霜。」楊浩沉吟的說:「要你臨時在這段舞碼中改跳旋轉三圈半,這個要求確實過份,也不合情理,但為了咱們編導的這出舞蹈表演、能得到很高的評價,也為了讓你脫穎而出,真正成為意大利,甚至是國際上最出名的舞蹈家,我身為這個舞團的苧術總監,只好要求你配合,再說,我相信以你在舞蹈方面的天份跟能力,一定可以做得到。」
石霜霜遲疑的看著他。
「好吧,楊浩。」她笑了笑說:「既然你對我有信心,那我就試試看,畢竟我石霜霜不是個容易認輸的人,也絕對會做到天衣無縫的地步。」
說完,她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開始練習著跳躍旋轉三圈半。
好幾次,她都從半空中摔下來,不是手中的抱琴掉了,就是回轉的力道不夠。於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跳著,幾乎膝蓋上跌破了好幾個傷口,她依舊不氣餒,一個圈、兩個圈、三個圈……她愈是著急,就愈慌亂,連甩水袖的動作,都不小心甩到後面的舞者,把大家都跌成了一團。
「不行,不行。」她最後從舞台上爬起來,求饒的嚷著說:「這三圈半旋轉太困難了,楊浩,我看算了,它搞得我狼狽不堪,要是再練下去,我這個『飛天琴女』,恐怕就要變成『飛天滾豬,了。」
「哈哈哈,飛天滾豬,這真是太滑稽了,瞧你們剛剛都跌得東倒西歪,簡直是一場名符其實的滾豬大賽,而且,我從來沒見過拿著抱琴的飛天滾豬,實在好笑極了。」
驀然,整座空曠的劇場裡,一陣笑聲從觀眾席上傳了過來。大家四目望去,發現一個有濃濃書卷氣的男孩,鼻樑上架著一副銀框鏡架,身材高挑站在入口處,捧著肚子又叫,又跳,又誇張,又肆無忌憚的狂笑不已。
那笑聲,幾乎把楊浩給惹惱了,他飛快的衝過去,就劈哩拍啦的對那男孩喊:
「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擅闖進劇場裡偷看我們舞團排演,難道你不知道今天這兒是『非請莫入,嗎?」
不等那年輕男孩開口,石霜霜也氣急敗壞的跳下舞台,怒目橫眉的對著他叫:「你私闖禁地,早已是千不該萬不該,最不應該的是你居然看著我在舞台上摔跤,不但一點同情心也沒有,還敢幸災樂禍,罵我是飛天滾豬,而且笑得那麼大聲,那麼可惡,那麼放肆。」
「喂喂!」那男孩停止了笑聲,辯解的說:「你別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哪有開口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