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芷娟
歐國豪回她一個微笑,只是她不會知道他這個笑有多苦。
「她」的確是「他兒子」的女朋友,只不過不是這一個!
當正揚向他提起到英國設立萬方銀行海外分行時,他以為他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銀行業不是正揚攻讀的本科系,初出社會的他又沒有任何經歷,更別提英國銀行業的超級保守作風了。
所以他只給了他兩百萬的資金,及三個月的時間去碰釘子。他預期三個月後,回來的會足一個垂頭喪氣的兒子。
但是他太低估正揚了!
他三個月後沒回來,一年後也沒有回來。四年了,不管他這個做爸爸的怎麼催他、說他、念他,他都不肯回來。
扔給他的,是年年突破的業績,和年年暴增的利潤,好像他冷血得只管銀行的業績,全然不管兒子的死活似的。
而現在正揚不肯回台灣的原因,終於真相大白了。
四年前,正揚來英國時,幾個不死心的女人也追到了英國。江翠華利用留學的名義,在英國待了兩年;走入演藝界的辜娟娟也趁著拍外景它便,來了幾趟英國。不過據他從側面得來的消息,知道她們全吃了正揚的閉門羹。
當時他還在欣慰──正揚收心了,肯專心在事業上了。
原來他是在替汪巧鈴「守活寡」!
可笑的是,汪巧鈴做正帆的女朋友這麼久,他卻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感覺到她的存在──打開門,回到家的歐正揚,卸下了在商場的冷靜和無情,面對汪巧鈴歡迎的微笑,洗去了他一身的寂寞和疲憊。汪巧鈴的照片,一向能帶給他溫暖和平靜。
經過漫長的四年沒見面,他已經不在乎照片中的巧鈴是在對誰笑了。他情願假裝巧鈴是在對他笑;畢竟餓太久的人,是沒有資格挑剔手上食物的。
而四年來,他也學會了和相思共存。
歐正揚微微呼口氣,轉頭卻錯愕地對上他爸爸瞭然的眼神。
「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我笨!我蠢!」歐正揚眼光盯著汪巧鈴的照片,嘲弄自己。「因為我以為我可以把她當別的女人一樣,立刻就會把她忘記,再找一個新的來代替她。反正圍在我身邊的女人多的是!我以為那種感覺只是一種化學變化,我以為──我以為……那些全部都是廢話!我只是還不想承認我戀愛了、我被一個女人綁死了!」
「怎麼會這樣呢?你從沒有向我們說你愛巧鈴。」歐國豪不解地問道。
「等到我承認的時候,一切都太晚,正帆已經先說出來了。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巧鈴了,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在第一眼就讓我心疼得整個心都糾在一塊,沒有第二個女人可以讓我想珍惜、疼愛、寵愛,有如她是我的全部生命!讓我想替她遮風擋雨、想站在她和世界的中間替她擋住全大下的黑暗,將光亮呈現給她。」歐正揚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又說:「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再讓我放心地將我的感情捧給她,而我會珍惜她如世上最珍貴的珠寶;當她知道有一天我腿瘸了、臉毀了、破產了,她還會心甘情願地陪在我身邊做涸乞丐婆的女人──只有巧鈴!但我不能和正帆爭,尤其是在我害正帆的腳瘸了以後。如果有幸能擁有巧鈴的愛,那個男人會是全世界最幸幅的人!只可惜,那是正帆,不是我;對巧鈴來說,我永遠都只是『歐學長』,」
自始至終,歐正揚的眼光都沒有離開過汪巧鈴的照片。
臉上渴望又脆弱的表情,連歐國豪看了都不忍地別過頭去。
正揚十歲、正帆五歲時,他就把他們送到英國了,他現在才知道,正揚小小年紀,就要兄代父職地照顧正帆。他和姚芳,除了有公事到英國時,順便看看他們兄弟倆外,幾乎不曾主動地去關懷他們。也由於正揚和正帆的成績一向很好,他和姚芳也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應該適應得很好。
他和姚芳都忘了,他們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正還是賴在父母身邊的年紀啊!
正帆為了追趕要和朋友去打球的正揚,而從樓梯上摔下來,這原本就是個意外啊!
連他們請的英國女傭也證明了事情的經過,事情只是一個單純的意外。
如果真的有錯,也是他們這一對不盡責的父母所造成的!
可是他和姚芳不敢面對事實,將一切的過錯全推給正揚。
往後姚芳溺愛正帆,他則更全心全意地將注意力放在公司;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和正帆相依生活八年的正揚,才是所有的人中最自責難過的啊!
他和姚芳卻又以這件事來逼正揚離開汪巧鈴。頭一年,正揚究竟是以怎樣心痛的心情看待正帆和汪巧鈴?
歐正揚似乎看穿歐國豪的心思,一邊嘴角毫無笑意地上揚著。
「正帆和巧鈴是很適合的一對。他們都屬於文靜那一型,喜歡同一個作家、喜歡同一首歌曲,他們甚至連脾氣、習慣都相同;最重要的是──巧鈴愛正帆!只要正帆能給巧鈴幸福,我會祝福他們。」一個是他弟弟、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全世界他最希望他們兩個快樂。
至於他……他還不夠勇敢回到台灣去面對現實。留在英國,他可以看著照片,幻想著每天早上和巧鈴一起喝咖啡、每天晚上可以擁著她入眠……而不用覺得對不起正帆。
正帆已經擁有真實的巧鈴了,而他只是在遠遠的地方取一些不會傷害到正帆的快樂。
他寧願獨自一個人留在英國,留在他編織的夢幻裡。
但是,看來他也無法再逃避多久了。正帆和巧鈴相戀六年,巧鈴也畢業快兩年了,正帆大概急著催巧鈴結婚了吧!
事實上,台灣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才更令他覺得驚奇,如果換成他,早在六年前,他就會纏著巧鈴嫁給他了。如果巧鈴是他的女朋友,他連一天都覺得不安全;不是信不過巧鈴,而是信不過其他的男人,除非巧鈴戴上他給的結婚戒指、冠上他的姓,安全又合法地屬於他,否則他一天都安不下心來。
或許正帆也是這樣的想法……歐正揚的心思正漫遊著,忽問道:「您這一次……是不是他們要結婚了?」
儘管歐正揚裝得輕鬆,歐國豪還是可以聽出他話中的一絲緊張。
在這種情形下,他該怎麼告訴他?歐國豪忽然說不出話來。
他可以和總統稱兄道弟、他可以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可是面對兒子,他卻說不出話來了。當他剛剛才對他剖心表白濃烈感情,和他強忍著痛苦獨自一個人遠避異鄉的心血,他要如何對他說,他努力的一切全白費了?
看著兒子的眼睛,歐國豪覺得自己是全大下最失敗的父親──不管是對正揚,還是正帆。
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輕聲地說:「正帆要結婚了,新娘不是巧鈴,而且正帆的腳也好了。」
歐正揚乍聽之下一陣錯愕,接著湧上一陣忿怒;他非回台灣不可了。
第四章
「正揚!」歐正帆既驚又喜地看著門口佇立的人。
他知道爸這一次到德國看工廠用地,會順便繞道到英國,叫正揚回來參加他的訂婚典禮;但是正揚已經四年沒回台灣,他也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
沒想到正揚真的為了他的婚事趕回來!
歐正帆熱情地迎上去,歐正揚則回以一記鐵錘般的直拳,把他又打回沙發上。
歐正帆手捂著黑青的左眼,一臉的「霧煞煞」。
「歐正帆,你如果是個男人就站起來和我打一架!以前你坐在輪椅上,我不想以強欺弱,你現在既然可以站起來了,就像個男人地站出來。別軟趴趴地坐在椅子上裝孬種!」
歐正帆哪禁得起歐正揚這麼一激,況且說的又是男人最重視的「面子」問題,就算是親兄弟也要幹上一架。
歐正帆一言不發地撲上去,歐正揚輕易地一轉身使閃了過去,順便再送上一記右勾拳,將他打倒貼在地上。歐正揚不客氣地跨坐在他身上,左勾拳、右勾拳:直住歐正帆身上送。
論身高、論身材,都是歐正揚比較高、比較壯,歐正揚又是盛怒中出拳,因此一開始,整個「戰局」就呈現出一面倒的情況。歐正帆只有倒在地上挨歐正揚揍的分,一些零零星星勉強的反擊打在歐正揚身上,像是蚊子叮一樣,不痛不癢。
不過,歐正揚忘記估算了他弟弟的一項秘密武器──他的未婚妻方若茵!
只聽到「眶當」一聲,歐正揚連多吸一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昏死地癱在歐正帆身上了。
「該死!若茵,你敲得太大力了!」
「我敲得太大力?那剛才他打你的時候就下會小力一點!」
「好吧!好吧!那你也犯下著拿那個花瓶來敲啊!那可是清朝的,好幾十萬耶!如果被我爸知道了,他準會氣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