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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甄情

    「好些了嗎?」安娜關心地問。

    他點頭。

    「你肚子痛是吃壞了肚子?還是毒癮發作?」

    「毒癮發作,這還只是個開始。」他走到置物櫃前,打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個小紙包,再從紙包裡拿出一根煙來,然後把紙包捏成一團,丟進垃圾筒裡。

    「這是最後一根。」他看著煙說。「抽完我就要與大麻永別。」

    「連那根也別抽。」安娜走到他面前。「你不能姑息自己,要戒就馬上戒。」

    他為難的覷她。「我本來預定一個月後完全戒掉。剛才丁香進來,我正在難過,和她一見面就吵架,加上她又對妳那麼不客氣,我一火大,忘了我的大麻即將抽完的問題。現在我的大麻來源已經斷絕,妳就讓我抽最後一次吧!我今天晚上才有精神上台表演。」

    「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吸毒?楚捷,你要真的有骨氣,別讓丁香看輕你。你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拿起屠刀立即斬斷自己的毒癮,否則你會一次又一次,找各種借口來抽最後一次。」安娜苦口婆心地說。

    「妳不知道我毒癮發作時有多痛苦,妳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份而已。今天是中秋節,藍星找了幾個特別來賓來助陣,我必須分別和他們合唱,等下我就必須去綵排,我如果不抽一下,會繼續拉肚子,甚至嘔吐、抽筋、全身發抖,你希望看到我在台上出醜嗎?」

    「既然今天會有別的來賓去唱,那你可以請假不去。」

    「什麼?」楚捷訝道。「我是藍星的靈魂人物怎麼可以不去?我不去的話,我的歌迷會非常失望。」

    「暫時讓他們失望,總比永遠令他們失望的好。你原諒自己這一次,向毒癮投降,下次你就會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破戒。」

    「不可能,我沒有大麻了,僅剩這一根。」

    「你有心要抽的話,一定能找到別的供應者。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演藝圈裡還有哪些抽大麻的同好。」

    「我像一頭孤獨的狼,向來獨來獨往,除了你昨天看到的藍星樂團的成員外,我很少去交際應酬,跟演藝圈人士多半只是認識而已,沒有交情,我不會去找他們買大麻,那與我的風格不符。」

    「不論如何,我不贊成你拖延,你有決心戒現在就戒,不必再拖上一個月或一天。」

    「圓圓,別的我都可以聽妳的,可是今天我真的必須去演唱……」

    安娜突然搶走他手裡的大麻煙,衝進浴室,接著浴室傳出抽水馬桶的沖水聲。

    「沖走了。」安娜走出浴室,正氣凜然道?

    楚捷像洩了氣的皮球,頹坐到地上的坐墊,雙手掩面抱頭。

    「楚捷,別怪我。」安娜捱到他身邊撫他的肩。

    他搖頭。「我心裡知道妳是對的,可是,我戒過兩次,我知道立刻戒掉有多痛苦,慢慢戒我還能忍受。」

    「你自己說你已經減量一半了,我相信你這次戒應該不至於像以前那麼痛苦。我會陪著你,二十四小時陪著你,直到你完全戒除毒癮。」

    他沒有立即回答,先把雙手擱在腿上低頭想,再把背靠到牆上怔忡地對著對面的牆壁發呆。十幾秒後,他才喃喃說:「我不知道我辦得到辦不到,我怕我會讓你失望,我怕我會在毒癮發作時,跑出去找大麻。如果妳阻止我,我怕我會瘋狂的做出暴力行為。」

    她坐到他旁邊的地上,和他一樣背靠著牆,娓娓輕語:「我不知道毒癮發作時有多痛苦。不過,我想講我的痛苦經驗給你聽。以前我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進茱麗亞音樂學院,為將來做個鋼琴演奏家做準備。」

    「以前我常常站在妳的窗外聽妳練琴,那時我無法瞭解妳為什麼能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同一首曲子練個二十幾遍,練到妳滿意了,才肯出來陪我玩。後來我自己開始玩音樂才瞭解。喔!我不該打斷妳的話,妳繼續說。」

    「我和茱麗亞音樂學院的緣份很淺,只讀了不到一學期。因為我開著我繼父在我十八歲生日時送給我的車,載我繼父和我媽,要去Chinatown吃飯。車子行駛在曼哈頓的公路上時,對面車道一輛大貨車突然越線衝過來。也許是我開車上路只有六個月的資歷,經驗太少,我呆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應變,等我想到要大轉方向盤閃躲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喉頭梗塞,幾乎說不下去。「我媽和我繼父沒能活到醫院……」她聲淚俱下。「我靠安全氣囊的保護保住了性命……但是傷得很重。」

    「噢!」楚捷側身來親吻她額頭,再把她攬進懷裡。一手伸到置物櫃上頭,抽一張面紙遞給她。

    「我阿姨說我昏迷了五天才清醒,一個禮拜後我自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我阿姨才告訴我,我媽和我繼父當場就死了,已經火化。」她泣不成聲,縮在楚捷懷裡。

    楚捷溫柔地輕拍她的背,無言地傳遞他的憐惜。

    「我那時候萬念俱灰,非常自責,我覺得是我害死他們……」她嚶嚶低泣。

    「不,不是妳。是越線衝向妳的貨車司機。」

    「我阿姨也那樣安慰我,可是我聽不下去,根本不想活。除了心痛之外,我的身體也幾乎無一處不痛,全身多處骨折、挫傷、內出血。醫生說我的手不能再彈鋼琴,我的臉必須整型。我想像我成了一個毀容的殘廢,我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楚瘡心疼地擁緊她。「幸好妳當時沒有做傻事。」

    「那時我想自殺也辦不到,身上不是石膏就是繃帶或點滴管。幸好的是,我阿姨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喔?什麼理由?」

    安娜擦乾眼淚,撥開眉毛上的頭髮,看著他說:「我阿姨從皮包裡拿出你的第一張專輯。我還清楚的記得她說:楚捷,妳的初戀情人,他成為歌星了!」

    楚捷立即笑得好燦爛。

    安娜嬌羞地輕打一下他手臂。「我還沒說完,我回答我阿姨說:他不是我的初戀情人。」

    「妳不好意思承認,其實妳早就愛上我了,對不對?」他毫不保留的綻放滿瞼笑容,促狹的用食指點一下她鼻子。

    「不對!」她嬌瞋道。「以前我還是個小學生,哪知道什麼愛不愛的。」

    「那時候妳小學六年級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那不是重點,」她訕訕的說:「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我最傷心、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是你讓我覺得我有理由活下去。結果經過六個月辛苦的復健和六次整型,我完全恢復正常。楚捷,我想你也辦得到,不管戒毒有多痛苦,只要有堅強的意志,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戒掉。」

    他一本正經的點頭,漆黑深邃的眼眸裡閃漾著承諾與自信。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似乎成熟多了。

    第八章

    「圓圓,我不會讓妳失望,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全戒掉。」楚捷講得很肯定,他的生理反應卻扯他的後腿。他接連打呵欠,顯得精神不濟。

    「你昨晚沒睡好嗎?」安娜問。

    他神情委靡的搖頭。「這是我的身體在發出它需要大麻的通告。」

    「否則它等下會給你更多苦頭吃?」安娜蹙眉。染上毒癮真是麻煩。

    他點頭,又打個呵欠。

    安娜咬著下唇,在他不容旋馬的斗室內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停步道:「搬到我那裡去。」

    「啊?」楚捷抬頭看她,眨眨眼睛彷彿不敢置信。

    她蹲到地上,與他平視,看著他說:「你搬去我家住,我才能二十四小時照顧你。你這裡。」她環視一下他簡單的傢俱和擺在地上的單人床。「比較不方便。」

    他有氣無力似的淺笑。「以前妳不是拚命要趕我走?」

    她赧然道:「此一時彼一時嘛!」

    「妳不怕……」他拖長聲音。「萬一被狗仔隊發現……」

    她聳聳肩、攤開雙手,很美式的動作。「那也只好隨他們了。你戒毒比什麼都重要。」

    他打個呵欠,再四下看看。「我在這裡住了快兩年,還有一個多月房屋租約就到期。」他再看回她臉上。「妳最好再考慮一下,考慮清楚。」

    他太慎重其事,她反而靦腆。「你以為我在邀你跟我同居嗎?別臭美,等你戒除毒癮,我就會趕你走。」

    「那我要假裝戒除不了,永遠賴在妳家。」他懶洋洋的笑。

    她站起來,雙手在胸前交抱,眼睛看天花板。「我還是再考慮考慮好了。」

    他扶著牆站起來。「除了打包行李,我還要帶走吉他,兩把都帶。」他走向吉他,拿起陳舊的木吉他。「這把是妳阿姨給我的。妳還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她接過木吉他,沿著它的腰身輕撫。這是她小學五年級升六年級的那年暑假,阿姨要赴美深造琴藝之前,拿到嘉義送給她的。但是媽媽不贊成她學吉他,怕分去她練琴的時間,她就建議阿姨把吉他送給楚捷,並且教楚捷彈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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