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甄幻
「好,算妳有種。」淬然放開她的同時,應御風也在她掌心塞進某樣冰涼沁人的物品。「拿著。」
「這是什麼?」她訝異地打量著手上突然冒出的煉飾。摸起來像是一塊水晶,看起來也像水晶,只是內部中間藏有金粉寫成的草書字樣,而且不止一個。
其中一個字似乎是「御」,另一個則看起來像是「心」……
「要是丟了它,妳的小命也跟著完蛋!」他以冷冽的鷹眸盯住她,語氣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脅。「所以,建議妳貼身收藏。」
「該不會是定情物吧?」拜託,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耍這種老掉牙的手段。
「妳說呢?」應御風輕揚著眉,黑如子夜的瞳眸仍不見底,看不清所思所想。
說來可笑,直到今天他才將初見她那日於腦海中所浮現的「仙衣」與她聯想在一起。先前的懷疑沒想到竟然成真了!她果然與老頭有關,但卻不是他所想的離譜關聯……
而這「心」字亦是在遇見她的當晚浮現出來的,正巧與老頭不時掛在嘴邊的古老預言不謀而合。不管這個「心」指的是不是她,總之這個遊戲他絕對奉陪到底。
只是沒料到,向來被他棄若敝屣的「漱石」神話,竟所言不虛──
凡浮金者,為石尊侶,天定法則;漱石之律,傳古千年,未曾有悖。
天意不可逆,違者疑至,夜襲梏傷,剖心方休。
怪不得他會夜夜被怪痛糾纏,原來就是這個見鬼的傳說在作怪。搞不好她的「老毛病」和「過敏症」,也都是拜它之賜。但「漱石」派來的說客,有必要犧牲到這種地步嗎?罷了,那票人的腦子構造與正常人大不相同,邏輯也怪異得很,還是少研究為妙。
「絕對不是。」她未經思考,即刻衝口而出。「他們都說你不喜歡女人,打算孑然一身,當個孤單老人。」
「他們?」應御風臉色嚴峻冷硬得嚇人,口氣更冰森。
尹梵心連忙掩口。天!她不小心把說這些話當娛樂的大夥兒給賣掉了。
「哎呀,你發現沒有,今天天氣真是好,該出去曬曬太陽,免得變成一隻小白豬,你說是不是?」她努力加重語氣中的甜度,希望能消弭一些先前的戾氣。
「東西收好。」應御風出乎意料之外,並沒再追究下去,僅挑起她掌心上的水晶煉,為她戴上。
「為什麼要給我?」尹梵心微微挑起眉,眼底充滿狐疑。
「不為什麼。」他挑了挑眉,平淡的答覆中帶有一絲隱約的興味,並似無心地微微上揚唇角,像是極滿意鏈子掛在她頸間的模樣。
昨天一整天他窩在家裡不曾出門,就是在考慮該不該把這個東西塞給她。
老頭當年不顧外公給他吃過幾百遍閉門羹,非要把這塊東西交到他手上,直說它會替他找到真正相屬的另一半,不知道指的是不是這種「異象」。
「為什麼?」因著他規避迂迴的神色,她忽然對答案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若真要說出理由,大概只有一個。」應御風以長指輕柔地滑過她粉嫩的臉龐,黑眸燃起朵朵賊笑。「因為我高興。」
「啊?」她一時惑於他罕見的溫存,傻掉了。
「戲弄我很有趣,不是嗎?」他一面輕嚙她小巧的耳垂,一面漾出諷笑。「回去記得告訴甄老頭,這回我不會輕易放掉獵物的。」
尹梵心追在應御風身後,一路跟著他爬上了頂樓的窗門。
什麼真老頭假老頭,她一個都不認識啊!難怪應御風無端端塞給她這個鏈子,一定是他認錯人了。她得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並將貴重煉飾物歸原主才行。
「喂,等我一下!」她又吼又叫,喊得嗓子都發疼了,奈何贈煉怪客行軍的步伐依舊迅速確實,一點也沒有停下的跡象。
「我沒心情聽廢話。」他頭也不回地鑽出窄小的窗口。
「這個還你。」她把鏈子取下,遞出窗外。「接好,要是不幸在這兒掉下去的話,不見得能找回來哦。」
應御風非但未將鏈子取回,反而握住尹梵心的手,將她拖出窗外,並押著她與他並肩坐在屋簷邊緣突出的小平台上。
「為什麼不肯搬來『迎耀』?」他淡淡地問,眼神閃也不閃。
「沒必要。」她漠然地聳聳肩,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東西拿回去,我要走了。」
「妳想逃?」應御風唇畔驀地掠過一抹不經意的淺笑,眼中卻閃爍著詭譎的閃光。身份一被揭穿就想逃!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老頭派來的「奸細」。
「您言重了,應先生。」尹梵心冷嗤一聲,相當不屑。「我只是沒有必要繼續在你面前忍氣吞聲,如此而已。」
「這一點妳倒沒說錯。」他的目光落在遠方碧海上漂蕩的小船,沉聲問:「老頭付給妳的代價是什麼?」
沒錯!他一定把她誤認為別的女人,還是個為了貪圖利益而接近他的花癡女子!
「你誤會了。」她對他傲慢地揚起柳眉。「不管是真老頭還是假老頭,都跟我沒半點關係。」
「當然,他只是妳的臨時僱主。」他嘲弄道。
「我沒有僱主!」她從牙縫迸出反駁。
「少裝了。老實告訴我,是誰派妳來的?」應御風若有所思地檢視她的怒氣。「是真還是幻?」
幻一向以傻大姊及病弱的姿態欺瞞世人,而真則是貨真價實的女強人,兩個同樣慧黠精怪,都可能是幕後黑手──當然,這是在她倆得知有他這位異姓兄長之後的揣測。
不過,他可不認為那個女人會願意讓她的女兒們得知他的存在。她既然能在三年之內坐上「漱石門」門主夫人的繼任寶座,可想而知,她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狠毒,絕對不亞於在宋高宗面前設計謀害忠良的秦檜。
「後娘」二字一躍進腦海,他便聯想起一首極古老的歌謠。內容是關於一個叫小白菜的,三歲便沒了娘,親爹又娶了後娘,落得弟弟吃肉他喝湯的境地,只能暗地思念死去的親娘……
若非當初外公拚著老命堅持不放人,說是為應家留後,不許甄家人帶走應家的香火,說不定這首歌謠就會是他的最佳寫照──雖然「那個女人」與他有著相同的血緣,是他塵封記憶中甜美的小阿姨。時至今日,他仍清晰地記得那甜潤帶笑的聲音,似乎不帶煩憂,永遠歡欣如常……
還想那些無聊的舊事做什麼!應御風有些懊惱,氣憤自己竟然對「敵人」心軟,而將母親亡故的仇恨拋諸腦後。那個女人的作為委實舔不知恥,連外公都無法原諒,他又豈能坐視她囂張霸佔應屬於母親的一切!
「明明是你為了一匹不是你的白馬而把我拖進這淌渾水,現在卻又推得一乾二淨,你有病呀!」尹梵心氣急敗壞地嚷著。
「別忘了是妳先動手盜馬,藉此勾起我的注意。」他的表情是深思的,並以凝肅的眼光,直直看進她眼底。
天地良心!她這輩子最想避開的就是他對她投射出的關愛眼神!怒氣衝天的尹梵心緊抿著紅潤的唇瓣,瞇著眼睛狠瞪他。好不容易甩掉「過敏症」的威脅,她得好好把握機會跟他畫清界線,免得日後吃虧倒大楣。
「你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是嗎?」她勉強維持音量的平穩鎮定。「尤其那匹馬又不是你的。」
「我對牠有責任與義務。」他以食指托起她的下顎,神情驟變,在一瞬間由陰鬱轉為曖昧。「對妳也一樣。」
哇咧一視同仁、天下為公!他竟然拿她與一匹馬相比!不是她以歧視眼光對待不同種類的生命,可是──馬是畜生耶!
「不勞你費心!」尹梵心又惱又氣,恨不得一掌劈昏他。
「可惜本人心意已決,恕難更改。」應御風微微一笑,神態依然閒適而自得。
「雞婆。」她狠戳他的胸口,一臉煞氣。「有時間管陌生人的閒事,不如多多鑽研舞蹈精髓!無聊!」
「是嗎?我倒覺得愈來愈有聊。」這幾年來老頭派出的大批說客當中,就數她最順眼,值得細細品味,更值得他「犧牲」自己,利用她反將老頭一軍。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真的火了,除了齊碩文之外,還真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厚顏無恥的男人。「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處處與我為難?」
「很簡單,我希望妳搬入『迎耀』。」他捏著她小巧的下巴,淺蹙眉頭。
他一點都不喜歡她迴避退縮的模樣,好像他是洪水惡獸似的。
「抱歉,關於這一點,恕難從命。」尹梵心不悅地揮開他的箝制,青著臉迭步後退。
「在正式綵排之前,我不希望妳錯過任何一場排演。」應御風將臉色鐵青的佳人鎖進雙臂,在疏離公事化的口吻之中,不慎洩漏了幾分超乎常態的在乎。
他有毛病哪!就算她是正式團員,就算她身為女主角,必須為這出舞劇盡心盡力──她的戲分前後加起來只有四場,僅僅十七分又二十三秒,佔全劇五分之一的時間都不到,有必要場場報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