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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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佟童在英國參觀博物館、觀賞賽馬,享受宮廷晚宴時,台北的時序進入了嚴冬。
「她留一張字條說她去歐洲流浪了。」佟家的人發現佟童無聲無息地離開台北時,只能發出莫可奈何的歎息,至少她說了:「流浪夠了自然就回來。」
「佟童啊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做事完全沒邏輯可循。」方楹如是說。
「她可真悠閒,」』郁茹點燃煙,語調嘲諷。「都失業了她還有心情去玩,哼!太好命了吧?」
障然無語,他正趕著設計圖。
「我說話你聽不見嗎?」她提高音量,不允許他無視她的存在。
「聽到了又怎樣?」他語調平淡。累了,愛一個與自己漸行漸遠的人,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是嗎?
「怎麼樣?你不覺得她很可恥嗎?」她恨恨地吹吐煙圈。「搞砸了一切卻毫無羞恥心,這就是佟童,她憑什麼讓那麼多人替她撐腰?她應該自行承擔現實的苦果,養不活自己就該去街頭乞討,再不就自我了斷,早死早超生。」
她真惡毒!障然能體諒她的心情。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背景,也沒人能改變天生的人格。他只是不知如何對她盡力了。
她捻熄煙蒂,恨不得捻斷佟童的頭。
「你還是袒護她是嗎?」她不甘心!
不累嗎?據說恨跟愛一樣累人。「你今天真難得會留在家裡,沒約會?」抽煙、喝酒,夜不歸營在她已習以為常。
「你希望我出去?」他存什麼心?
他的態度反常,不再是那個委屈自己事事順從她的好好先生了。障然擱下筆,捏捏眉心,離開製圖桌,踱到窗邊。
他們在一起幾年了?「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分開比較好?」
她驚跳起來,他說的如此平靜!「你要甩了我?」無法克制情緒。
「離開我你才可以毫無牽絆地去追求你的理想。」也許,愛也是一種束縛。她的目標就在眼前,之所以不離開他,大概是還有一丁點沒滅絕的良知吧?
他怎麼可以早她一步放手!?「不!我不允許。」
她向前兩大步,用力迫使他轉身,情緒激動地朝他嚷:
「即使要分手也不是現在,即使要分手也不是由你提出,是我、是我!於障然你懂嗎?決定權在我!」
他喟歎一聲,痛苦的眼神。真的要一起毀滅嗎?
她環上他的頸項,狂吻上他的唇。「我不允許你拒絕我,絕不!」
他回應她纏繞上來的舌,他未曾主宰過什麼、在她身上。
她扯下他的衣服。「我要你……」到死、靈魂都必須屬於我。
兩人激情地滾臥地毯上,感覺彼此火熱的唇和溫暖的雙手,原始的慾望支撐著他們猶如油盡燈枯般的愛情。
第六章
過飛機在倫敦機場起飛。
佟童在雲端,鳥瞰窗外美麗的風景,眼淚搖搖欲墜。
短暫而美麗的旅程即將結束,她將回去面對舊問題和新挑戰。
要是能永遠留在英國就好了,佟童想。
「需要我的服務嗎?」
身側的人溫柔問。
她吸吸鼻子,抹抹淚痕,側過頭。
「健?健哥哥?!」
他微笑地坐在她身旁。
做夢嗎?
「你怎麼在飛機上?!」
她揉揉眼睛。
「因為你有東西遺忘在我那,我只好追來嘍。」
「有嗎?我忘了什麼東西?」
她困惑地搔搔腦袋。
騏健掏出手帕,拭過她的臉龐,輕柔地怕弄傷她。
佟童著魔地凝視他。
「笑容。我所見過最美麗的笑容就在你臉上,你總是輕易就把它丟了嗎?而且這次把它丟在英國,就這樣回到台灣怎麼辦?」
他的寵愛使她更加想哭了。
「笑一個。」
酒窩浮上他的臉龐。
健哥哥真好!佟童含著淚讓芙容綻放臉上。
「喝,送了我一個法國式的別離,想不到你這麼不夠意思。」他瞅她。
佟童趁他外出時不告而別,不按牌理地拿口紅在他的落地窗上寫著:
我走了。
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幸好他早知道了她的班機時間。
「我會哭嘛,我不想讓你送我,然後搞得我自己哭哭啼啼的。」
「你現在就沒哭了?」
「人家就是愛哭嘛。」
也不想這樣啊。
「你也很愛笑,這樣算是打平了。」
什麼嘛!人家又哭又笑的已經很糗了,還拿來開玩笑。她眨眨眼癟嘴。
「我覺得,你哭起來很可愛,但別人可不這麼想喔,愛哭的女孩子通常不討人喜歡,所以你要少哭一點才行,否則喜歡的人都被你嚇跑了。」
她的心暖洋洋的。
騏健變了。
遇見佟童之前,他不曾為誰說過這類逗人開心的話,也許,他喜歡上了她的笑容,囚而想哄她開心,她只是他的小妹妹吧?騏健自忖,疼愛妹妹的天真和美麗是理所當然。
「唉,你還欠我一個故事結局,記得嗎?」
沒人懂得珍惜她嗎?
「什麼結局?」
「那個在速食店巧遇的學長,結果他回眸了嗎?」希望有人眷戀她,降落凡間的仙子。
「呃……他呀?」
還是別提了吧。「賣個關子嘍,說不定一下飛機就有一大堆情人來接我呦!」
她也有想隱藏的秘密?
「健哥哥呢?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她直問到他臉上去。
「當然有。」
若是二十天以前,他就不會這麼回答了。
「哦?很漂亮嗎?」
一定的。
「她呀,不算漂亮,但是很可愛。」說得自然,毫不思索的答案。
「可愛?」
可愛定義很廣耶!
「她長得像天使一樣。」
他補充了一句,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孩子的猜謎遊戲大都如此。
天使!有著小翅膀嗎?
她腦海閃過公園的尿尿小童,頭上有著光圈就是天使嗎?噗哧一聲笑了。
咦?
還是、像「X情人」裡的男主角?穿著黑衣守候著心愛的人,真好玩。耶?
不對啊!?天使?已經死了?她斂住笑容,喔哦!原來健哥哥喜歡的人已經死了。他一定很愛她,所以說不再去找喜歡的人了,原來他受過嚴重的創傷。真可憐,她同情地偷瞄他一眼,決定不去揭他的瘡疤,但她會好好安慰他的,希望他早日走出陰霾。
騏健縱容凝視她靈活瞬變的表情,不知道她心裡又有什麼古怪的想法。不知道不要緊,只要她願意說,他會認真傾聽,她不說就讓她留著,他會懂。她綻放一朵燦爛笑容,希望他跟著開心。
「這麼開心啊?不是說回台北有一堆煩死人的事嗎?」他揉揉她的頭。
「有你啊?」她開心地靠著他。「能跟健哥哥一起坐飛機真是太幸福了。」能認識他真好。
是嗎?自己能帶給她幸福?
「咦?健哥哥還有一年才能拿到博士學位吧?你要回台灣住多久呢?」
「再說吧。」別來無恙,故鄉!久違了,家、人,一切再說吧!
「我要睡覺了。」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飛機降落前還有短暫的幸福。
「睡吧!」
她嬌憨的笑容像幸福的光源,他體貼地替她蓋上毯子,溫熱的大手輕握她柔軟冰涼的小手。
「你對我這麼好,小心我愛上你喔。」她合著眼說,無心的。
「那最好。」同樣的無心。他驚覺,無心背後,潛意識的想法。
她似乎沒聽見。安穩地靠著他的肩膀睡著,笑容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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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醒來,飛機降落後,每人都有各自必須面對的問題,這就是現實。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揚聲質問的語氣不失莊重。
騏健從黑夜的落地窗看見身後的人影,氣質高雅、風韻猶存的女人,永遠穿戴整齊,任何時刻都展現著完美。
「我不知道我還有其它的選擇。」他淡然說。
「我們是母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並不試圖改變。」
母親理所當然是溫柔、慈藹的角色嗎?他懷疑。
「你在逃避。」一語道破的癥結,商人的利落作風。
他不意外,記憶中的母親外表高貴、內心倔強,縱橫商場數十年的女強人,如今年近六十了,強勢依舊。
他無言,在心裡發酵這句話,他是逃避嗎?
「別忘了,你是鄭家的獨子,你有你應盡的責任……」
「抱歉,我必須打斷您,請給我明確的答案,您希望我怎麼做?請簡潔地告訴我。」他厭倦責任的大帽子。
果然是她兒子,氣勢一點都不輸她和他死去的父親,他們是商界的強勢者,他們的兒子應該遺傳了他們的優點。
「盡快和憓芯結婚,短期內熟悉公司的營運狀況,還有搬回家裡住。」
「不可能。」他果斷回答。
「為什麼?!」
「我不可能和我不喜歡的人結婚,至於公司,我這個門外漢熟不熟悉都無所謂。」
「你是什麼意思?你和憓芯很聊得來不是嗎?我試探過她,她很喜歡你……」
「您瞭解什麼是『喜歡』?」他倏然轉身,一臉嚴肅,再次打斷她:「喜歡一個人,會真心地希望對方快樂、不惜委屈自己希望對方幸福,您瞭解嗎?您的婚姻充其量只是一場利益交涉,表面上你們是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實際上你們誰也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