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章情
不須懷疑的答案是:鄭騏健,他是不失中國傳統氣質的英國標準紳士。
「……聽說你上個月為世界展望會所辦的活動到非洲南部義診。學長,不夠意思喔,你的消息我竟然得透過第三者才能得知,而且是我那小麻煩妹妹……」
佟恩的聲浪模糊了,佟童傳來的e-mail轉移了他的注意,瞬間,世界只剩下了佟童的心情故事。
這個總是透過e-mail跟他傾吐心事的小女孩,就是佟恩口中的麻煩妹妹。
騏健笑笑,借由想像很難讓這兩兄妹有聯集的空間。獨自背著行囊遠赴英國的佟恩,幾乎是無憂的,別人口中會哀怨半天的難題與挫折,佟恩卻連抱怨也不曾,他總是很有主見而且樂觀地解決.困難。佟童呢?這小女孩似乎有不少的憂愁,許多煩惱還是莫名自找的。他比較容易把她和林黛玉聯想在一起。
也不知怎麼的,他極度在意佟童丟給他的問題,也時常因為她的心情故事而影響情緒。不只因為她是佟恩的妹妹,騏健常想,如果他也有個像佟童一樣的妹妹,會跟他傾訴心事,會讓他擔心,也或許會帶給他快樂,那麼,「家」對他的定義將會不一樣,他也就不會在英國一住多年了。
每次用她的語言走進她的世界,傳送給她一些想法時,他就會覺得世界又遼闊了一些,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英國,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台灣,不再是他的理想醫學,屬於他自己的紛擾遙遠了,她的夢、她的癡、她的愁,甚至她的天真佔滿了他的思緒。
逐漸地,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在字裡行間熟悉了彼此。
聽過一個說法嗎?在很久很久以前,男人和女人本是一體,但上帝為了試煉人類的真情,於是將人體一分為二,這之後,大多數的世間男女有了某種本能,就是——尋覓自己曾經失落的另一半,找到了,生命也就完整了。沒有人能獲得提示,也沒有人能夠事先得知答案,子是,這過程裡,有不少人會左顧右盼,頻頻回首,又不住地往前遙望,一次次地問自己:是他(她)嗎?
你是否也曾這麼驚惶地自問?就怕錯過那個人。
相信我,冥冥之中有著一種力量,它會將你牽引到那人面前,這一路上的許多插曲,就當是上帝賞予你的美麗風景吧!會悸動、會懷念,但終究不屬於你,又何需心傷呢?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不是非得愛至心痛,但我知道,能夠被一個自己所愛的人愛著,才會是幸福。
——給我可愛的童妹妹
幸福?能被健哥哥愛著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因為他真的很善解人意,佟童想,而且哥哥說過,學長是個聰明、漂亮的男孩,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呢。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街頭相遇了,會不會認識披此呢?
我們在各自的想像中和實際的你我是相仿的嗎?我不急著揭曉答案。有天,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我巧遇一個人,也許他會在與我擦肩後回眸、微笑,如果是你,請給我一個西式的擁抱,我將知道,眼前初見的人,是我相知已久的朋友。
等待和你相遇的人
「我就是佟小姐。」佟童疑惑地望著半夜按鈴的年輕人。
「我們是航空快遞人員,」男人遞上簽收單。「請你簽收。」
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從他身後竄出來,手上抱個幾乎和佟童一般大、藍色碎花布飾的可愛玩偶,大熊手上套著一隻精緻典雅的懷表。
「這是……」她好驚訝。
恭喜你終於畢業了,今後可要好好加油喔!
雖然我長年住在國外,但感謝你那可愛的哥哥,在英國期間帶來許多國內歌手的CD,所以對台灣一些動人的歌曲並不教我陌生。送上了一個替身,下次感到委屈時,看著它,就當是我跟你唱著一首歌:「想哭就到懷裡哭」。即使不知彼此的長相,但只要你戴著這只懷表,若巧遇了,我便知是你。
不希望你憂傷的人
佟童含淚笑看著騏健親筆寫的卡片,勁捷風雅的筆跡。她取下懷表,那是未經轉換的英國時間。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有耐心地開導她,佟童感動得無法自己,健哥哥就是有辦法教她忘了難過。
第三章
「障叔,你瘦了。」佟童皺起眉頭,忙碌的小手拚命地往他盤裡夾菜,她嘟噥,障叔沒照顧好自己。
障然低頭,笑了笑,這小丫頭還是這麼好管事。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回台中嗎?」
「唔……」她搖搖頭,抓起雞腿咬了一大口,皺起鼻頭。「都大學畢業了,我應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回家住,什麼都聽媽媽安排,我一輩子也別想長大了。」
「你真的長大了嗎?」他瞅她,眼前是曾經騎在他肩上的小女孩,在他眼中,佟童永遠像小娃娃一樣,聽她一臉嚴肅地談論生活哲學,會讓他發笑。
「你糗我啊?我已經在台北獨居四年了耶!洗衣、煮飯,所有的生活瑣事我都自己料理,連媽媽都說我好能幹。」她微揚下巴,孩子氣地炫耀道。
障然還是笑。她大概刻意遺忘偶爾的那些小失誤吧,例如,燒開水差點演變成燒房子,不時把白衣服洗成了彩色,時常忘記帶鑰匙而找鎖匠來幫她開門,最常的是莫名就讓眼淚氾濫成河。她當然不是故意的,障然瞭解,佟童那顆易碎的心並非她所能自主的,容易受感動因而容易受騙,於是總教人替她擔心。
障然疼愛地輕捏佟童的臉頰,她是成長了,怎麼倒是自己沒什麼長進。
「不過,差點拿不到畢業證書呢!」佟童瞇起眼睛,心虛地笑笑。
「怎麼?」
「我有兩科補考呢,幸好是過關了,不過真的好丟臉。」
「還有呢?」
「還有?」
「有其它麻煩嗎?」
障叔指的是……
佟童不解的眼神,教障然鬆了口氣,應該沒鬧大吧?他從郁茹口中得知佟童和戚傅言的曖昧,既然佟童沒提,大概如他所想的是謠傳。
「郁茹呢?」
「去面試了,一家電視台征記者。」
「噢!她真厲害。」佟童由衷讚歎。「你們好嗎?」
她曾看見郁茹坐在陌生男人的車上,不同男人、同樣的豪華轎車。她和障叔沒問題吧?障叔一直很照顧郁茹,家人也都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了,郁茹究竟在想什麼呢?佟童不懂。
「你呀,小腦袋瓜還有空惦記別人的事啊?你自己呢?什麼時候讓障叔看見你穿白紗的樣子?大學裡沒人有眼光欣賞我們佟童嗎?」
她微蹙眉又癟嘴,招牌的孩子神情。
「你不記得了吧?我小時候說過,長大了要當障叔的新娘。」
障然微愣。是嗎?她說過?那麼他也說了什麼嗎?
「你早就忘了,因為在你心裡沒人能取代郁茹,她才是你今生的新娘。」說起來還是傷感。
「在我心底,佟童也是沒人能取代的。」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你是我這輩子最最親愛的小妹妹。」
「不一樣的。」
郁茹推開門。泫然欲泣的佟童刺了她的眼。
背向門坐著的障然聞聲回頭,臉上是來不及變換的溫柔神情。
郁茹輕甩上門。
看見他們親暱交握的手,心裡很不是滋味。但,輕易顯露情緒不是她黎郁茹的作風。
「佟童,真是稀客啊!這可是四年來,你第二次造訪我們的小窩呢。」她一臉的笑意,看不見表情底下的真意。
佟童刻意地避開了他們,難道郁茹不知道?
她是故意奚落,目的是要佟童正視自己的懦弱無能,只會逃避,什麼也不敢跟她搶的對手,比自不量力、做困獸之戰的人更教她瞧不起。
「你……你們這裡好好喔!」佟童慌亂地從餐桌前起身,差點撞翻椅子,掩不住緊張,結巴地說了句幼稚無理頭的話,算是問候。
她和郁茹難得見面,在於佟童的自覺,她怕看見郁茹和障叔的甜蜜,也怕了在郁茹面前一次次凸顯自己的笨拙。如果說這四年佟童有什麼長進,大概就是學會了避開耀眼的郁茹,避免在她面前日益加深自卑。
佟童想,上帝造物有其道理吧!她的存在價值在於對照郁茹的自信與美麗。
「順利嗎?」障然走到郁茹面前,替她卸下包包,溫柔地拂開她額前的一縷髮絲。
「那當然,那些應徵者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郁茹又長高了,站在身高74的障叔身旁就差一點,修長的身段儼然是模特兒的架子。佟童心裡讚歎又自憐著,自己從國中就終止長進了,永遠的62,大概只能當童裝部的模特兒,站在郁茹的面前不感壓力也難。而且她的笑容真的好美喔,難怪障叔喜歡她,她的成熟自信永遠是那麼耀眼。
佟童覺得自己就像他們屋裡一樣拙劣的擺設。
「障,你今天煮了什麼?」她往餐桌走去,像一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