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張小嫻

    在謊言和失約中，她變得堅強，也更能面對孤獨，因為，長久地、一往情深地等待一個常常失約的男人，畢竟需要很大的勇氣。

    這不是暗示

    男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常常自作聰明，以為女人向他暗示。

    女人約他看電影，他就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女人約他吃飯，他就以為她想追求他。

    女人打電話跟他聊天，他就以為她傾慕他。

    女人牽著他的手，他就以為她想和他擁抱。

    她擁抱他，他就以為她想接吻。

    她吻他的臉，他就以為她想他吻她的嘴唇。

    她吻他的嘴唇，他就以為她想他吻她其他地方。

    她讓他吻，他就以為她想他再進一步。

    男人認為，女人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向他暗示，都是鼓勵他。

    為什麼一定是暗示呢?

    她想接吻，就是只想接吻，沒想過要再進一步。她想擁抱，就是只想擁抱男人溫暖的身體，這個擁抱是清純的，她不想他吻她，不想他撫摸她，她只想享受一個深情的、毫無雜質的擁抱，男人卻認為，既然她想擁抱，她一定也想……

    結果，一場單純的擁抱，往往演變成一場床上戲，男人問女人：

    「不是你想要的嗎?」

    女人搖頭，惆悵地凝視著男人，男人於是認為：

    「她在向我暗示，她還想再要。」

    男人擅於把女人的身體語言解作連環暗示，他們自命很瞭解女人的種種暗示，可是，當女人向他暗示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的時候，他們卻又往往不明白她在暗示些什麼。

    遠方的禮物

    長期在外國生活的香港人跟本地的香港人其中一個分別，是他們愛把自己和家人的照片送給親戚朋友。

    在香港生活，親朋之間很少互相饋贈照片。把自己的照片送給朋友，如果他是異性，很可能誤會你對他有意思。大家同性，又怕他以為你有自戀狂。自己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把一家三口的照片到處送給親戚朋友，讓人分享你的喜悅，也許不及送雪茄受歡迎。

    在外國，完全沒有這種顧慮。那年去美國，表哥和舅母要我送一張照片給他們，我身上只有一張證件照片，也就給了他們。他們興致勃勃地放在相簿裡，當作一份禮物。這麼多年來，長居外國的表哥，還有表姐，每次都會把新生孩子的照片寄來給我，孩子長大了，他們又寄一些生活照片來。

    移民到外國的朋友，偶爾也把他們的個人照片寄來打招呼，讓我知道他們的近況。

    在些在外地，素未謀面的讀者，來信上也附上個人或者自己跟家人、朋友、寵物一起的合照，看到他們的樣子，感覺很溫馨，距離也拉近了。

    本來應該把自己的照片寄給他們作為回報，但是我長大和生活的這個地方，不流行也不習慣用這個方法來表達感情，要鼓起勇氣突破這種心理障礙，畢竟太難。

    我最親愛的

    「親愛的」這三個字經常被濫用。中文跟英文不同，英文的「親愛的」，可以是「親愛的客戶」、「親愛的先生」，也許一點感情也沒有。

    我們西為中用，送一張賀卡給朋友，也寫上「親愛的」，在書上題字送給一位普通朋友，也不忘「親愛的」。

    那麼容易就「親愛的」，寫給男朋友、女朋友、丈夫和妻子時，應該怎樣寫?只寫「親愛的」，好像不夠親暱又不夠愛，於是，有人發現了在這三個字之前加上一個「最」字——「最親愛的」，這就有別於其他親愛的。

    比「最親愛的」更親愛，就唯有在「最」字之前再加上「最」字——「最最最最親愛的」，如此冗長累贅，才可以表達最愛，都怪我們平常濫用了「親愛的」。

    不停在「親愛的」前面加上「最」字，也不是辦法。總不能寫上「最無限次親愛的」吧?於是，有人在「最親愛的」前面加上一個「我」字——「我最親愛的」，前面有了一個「我」字，就是有人認了頭，有人認頭，這「親愛的」才特別有意義，特別珍貴。

    只是，當「我最親愛的」都開始給人濫用，我們是否要說「世界宇宙天地萬物人間天上生前死後曠古絕今生生世世我最親愛的——?」

    我最親愛的，這書是我送給你的。

    無法不說再見

    男人說，他一生最難忘的眼神是數年前他和女朋友一起在三藩市讀書，畢業了，她首先離開。他送她到機場，她進入禁區前叫他不要再望著她，他沒聽她話，一直透過通道的玻璃目送她離開，走到盡頭，她忽然回頭望他，眼睛裡載滿了淚水。那回望的眼神，教他心痛極了，那一刻，他不禁問自己：

    「人為什麼要離別?」

    我問他：

    「你現在找到答案沒有?」

    「大概這就是人生吧。」他說。

    離別和重逢本來就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戲碼。

    人為什麼要離別?

    離別是為了生活，生活的開支足夠有餘，才不用再分離。

    離別是為了重逢，沒有離別的苦，哪有重聚的歡樂?

    離別是為了思念，有時候，故意離開你幾天，是想看看我會否思念你，你又會否思念我。

    離別是為了不讓自己做錯事，再不跟你說再見，我就控制不了自己。

    離別是為了不想你憎恨我。我們再不分開，再糾纏下去，將來你一定會恨我。

    離別是為了在你心中留下最後和最好的印象，我現在走了，你不會看到我年華老去的樣子。

    人生，總是無法不說再見。

    陪我散步的雛菊

    每逢新年，總被人問到有什麼新年願望。

    我們生日時對著蛋糕所許的願望，又何曾實現?

    我沒有什麼心願。沒心願也許是一件好事，這證明你沒有什麼特別的遺憾。

    有一個心理測驗是這樣的，如果可以讓你回到過去，改變一件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會回到什麼年紀的時候?又要改變哪一件事?你要回到十四歲時，而且不要臉上再長滿暗瘡，那麼，你一生最介意的事便是十四歲時臉上長滿暗瘡。

    我從來不會許下遙遠的願望，免得自己失望。我的願望，是要即時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