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張琦緣
她認真的口氣逗笑了大家。
「討厭!」臉頰紅咚咚的芊黛,開心地將臉磨蹭著柔軟的熊耳朵:「我才不踢被呢!剛剛在電話裡說要給我一樣好東西,我以為是什麼寶貝呢:等了老半天原來是這個玩意兒!」
「泰迪熊有什麼不好?又可愛又保暖。」紅霓委屈地說:「如果你不喜歡,還可以拿它常出氣筒撞它一頓,哪裡不好?天氣這麼冷,抱著它睡就像抱著一個暖爐呢!」
原本正在收拾廚員的江美霞見到有客人來,連忙接下了泡茶的工作,落得清閒
的碧鸞帶笑調侃:「出氣筒嗎?依我看芊黛根本不需要,反正你就是她的最佳出氣筒,如果怕芊黛踢被,乾脆你明日就搬過來和她一塊睡吧!」
紅霓根本不加考慮,一口答應:「好呀!」
「那怎麼行?」江美霞輕柔反對:「芊黛在感冒呢!會傳染給紅霓的。」
原來她不是裝病……連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芊黛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可見老天有眼,讓我生了病,沒法當別人的電燈泡。妨礙人家談戀愛,可是會遭天譴的!」
猶帶病容的芊黛頰生芙蓉、秋波欲流,輕柔的嗓音微微沙啞,所挾帶的魅力,實在缺乏詞彙可以形容,賀連晨只覺得好看——西子捧心,應該也是這個道理吧!
他想。於是,他的心如平原走馬,易發難收。
接到父親的指示,青霄、青瀾和連辰更加親近了,簡直把他當成未來的妹婿看待,同屬高爾夫球俱樂部會員的三人,經常可以在球場上碰面,凌氏兄弟不忘趁機邀連辰回家吃頓便飯。
明知道這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然而心裡帖記著芊黛的連晨還是答應了邀約。
「已經三天了,不曉得她的感冒痊癒了沒有?連震心底暗忖道。
凌宅玄關虛的法式矮櫃上,光華璀璨的水晶花瓶插滿幾十朵如白雪逞艷的百合。
客廳裡也是,除了百合還有玫瑰、野姜等花卉,而且千篇一律是白色系列,花如伊人。
青瀾半開玩笑地抱怨:「可見得女孩兒家的確嬌貴,咱們家的林黛玉才生個小病,家裡就成了花店……心虛的連辰不禁面紅耳赤,不曉得青欄的消息是不是花店透露的?這幾天送給芊黛的探病花束中,他並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也沒署名」用的是花店附贈的慰問小卡,目的只是為了想聊表心意,沒想到這下子又得費番唇舌解釋了。
江美霞親自端茶給三個小輩,正打算開口解釋的運辰聽見青瀾對她笑說:「美霞阿姨,你也勸勸紅霓嘛!別老是送花給芊黛,送一下水果嘛!我們也好沾光吃一點!」
差點不打自招的連辰連忙將話吞回去,他原本以為青瀾那番話是在消遣他,沒想到他所指的竟是紅霓!還好,差點露出馬腳。
江美霞覷嶼陪笑:「我也告訴過紅霓別再破費了,可是她只是抱著肚子猛笑,這孩子也真奇怪!」
一點地不奇怪!連辰悶悶想道,送花的人又不是她!她當然發笑囉!
正在胡思亂想時,腳踝處的一團白影摩蹭著連辰的褲管,毛絨絨的觸感差點令他弄翻了手中的茶杯。
「瞄——」一藍一綠約兩隻貓眼定定地盯著他瞧,瞳孔微微收縮呈長橄欖形狀,雪白的長毛像極了櫥窗裡的絨毛玩貝。
「那是芊黛的貓。」青瀾說道。
客人腰際皮帶上的鑰匙吸引了貓兒的注意力,當它輕靈躍上沙發伸出前爪撥弄鑰匙叮噹作響時,大夥兒都笑了。
連辰又驚又喜,貓的習性並不比狗,絕大多數都是不理睬人的,像這般親匿撒嬌的舉動,令不常接近小動物的他受寵若驚。他忍不住試探著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貓兒的下領,毫不怕生的雪姬仰首微謎雙眼,接受了客人善意的示好動作。
是誰說寵物的個性像主人的:連辰漫不經心想著。並沒注意到凌氏兄弟頻頻交頭接耳,直撥電話的異樣,直到晚餐時,青霄才說了原因。
「碧鸞趕不回來吃晚餐了,」青霄告訴父親和客人:「好像是馬爾地夫那邊的度假村出了紕漏,咱們的女強人正大發雷霆,硬要那邊的負責人在今天下班前擺平。」
「不能等明天嗎?」凌錦嵐皺皺眉頭,生怕怠慢了貴客。
「時差問題。」青霄解釋:「當地時間不過下午三、四點,碧鸞的責任心重,現在如果不處理好的話,就得拖延到明天中午了。」
「怎麼會這麼巧?」凌錦嵐咕膿道。
望一眼最後入座的芊黛,凌父福至心靈地決定:既然碧鸞不得空,就暫時由芊黛招呼連辰罷!
餐桌上的閒聊不出男人事業範疇,一語不發的芊黛只是恬然進餐,如果碧鸞也在場,一定是不讓鬚眉的高談闊論。連辰不由自主地拿這封性格迥異的姊妹做比較。
菜色豐富可口,令連辰覺得彎扭的是站立在旁邊張羅服侍家人的江美霞,於是怕客氣詢問:「伯母也一塊用餐吧!」
凌氏兄弟眼神怪異地看他一眼,又急忙低頭假裝用餐,彷彿他問了一個離奇的問題,只有芊黛表情淡漠。
江美霞只是帶笑解釋:「我剛才吃了碗紅豆湯,現在還不覺得餓,連先生不用客套。」
腦海中閃過的答案令連辰窘迫——不可能吧!就算芊黛的母親是側室,畢竟也是長輩,沒有子女們坐著而讓「姨娘」侍候的道理。現在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民主時代了,又不是封建社會,就算是在古代,應該也沒那麼落魄的「姨娘」吧!
連母親的際遇都是如此了,芊黛在凌家的處境實在是可想而知!
情緒突然低落的連辰,無心再加入凌氏父子的高談闊論,但也保持禮貌簡練回話。
飯後,凌錦嵐展示著他所收藏的幾把紹興名壺和名茶時,芊黛坐在地毯上幫貓咪梳理毛髮;連辰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悠閒拂弄雪姬的芊黛。
「照顧得真好,很乖的貓。」他走向離茶几有一段距離的芊黛身畔,彎下身道。
「芊黛的貓可是得過獎的。」忙著研究挑哪只名壺泡功夫茶的青霄揚聲道。
「是嗎?真不簡單。」連辰口裡漫應,眼神卻盯視著芊黛。
坐在地毯上的芊黛仰頭看他,甜軟的聲調剛好在父兄們勉強可聽見的音量範圍:「賀大哥喜歡貓嗎?」
又來了!勉強忍住笑意的連辰急忙提高警覺,他還沒忘記上次被這句甜甜的「賀大哥」「電」得腳趾發麻的教訓——於是他順著這個小滑頭的語氣道:「還好。我以前養過狗、魚、烏龜、鵝哥,可是沒養過貓。」
隨與不喜束縛的貓,一向讓他束手無策。
談起了寵物經,連辰索性坐下,電視新聞吸引了凌氏父子部分的吸引力,只要他和芊黛降低聲音,便不虞被第三者聽見。
「感冒好了嗎?」他問。
「好了,謝謝你送的花。」芊黛眼底有一抹彼此心知的淘氣。
「不客氣!」對於她篤定的認為送花人一定他,連辰並不感到意外。
「有人說,女人的性情像貓。」他忍不住開口逗弄芊黛:「到底是主人像寵物呢?還是寵物像主人?或者真的是女人皆有貓的性格!」
芊黛笑吟吟反問:「哦!在你心日中,貓又是怎樣的性格?」
連辰凝視著她,緩緩說出自己的觀感:「嬌懶、善愛、狡黠,看似溫馴卻牙尖爪利……」
嬌貴孤傲不聽主人的指揮,又在偶爾心血來潮時隨意的撒嬌,實在令人又愛又憐不忍苛責。會喜愛貓兒的人大概都有些被虐待狂,慇勤俯就卻樂此不疲——養貓的人會告訴你,貓和人之間,前者才是真正的「主人」。
芊黛嫣然一笑,美目流轉,「聽起來很有道理,似乎是經驗之談喲!」
「是呀!因為不久之前才被一隻看似天真無邪的小貓咪給狠狠咬了一口。」連辰低聲說道,語氣輕柔曖昧。
他剛剛才發現:自己似乎也有些被虐傾向。
撫摩著雪姬的芊黛神色自若,絲毫沒有顯露出因異性言語挑逗的羞澀,而在凌父及兄長眼中所見的景況只是.連辰不過是善盡客人禮貌和芊黛談敘、說些貓兒、狗兒無關緊要的話題,哪裡察覺得出兩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栗!
「女人皆有貓性嗎?」芊黛微微冷笑:「那倒未必:依我看來絕大多數的台灣女子還是比較像狗,拍拍頭稍加安撫,便死心塌地守著主人,沒半點自己的想法……」
賀連辰駭然悶笑,「照你的說法,像狗……的女性同胞都是忠心、善良的,而那些令人退避三舍三姑六婆又該怎麼說?」
他準備洗耳恭聽,除了「貓狗論」外,這個表裡不一的小精靈又有什麼新的形容詞。
「狗也有優劣良莠之分。」芊黛慢條斯理道:「你沒見過神經兮兮、只會亂吠的劣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