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琦緣
彩君怔然落淚,不知要說些什麼。
蓓雅露齒一笑,安慰她道:「那很好呀!我只說了幾句話而已,爹地就送了我一輛喜美三門跑車呢!我沒吃虧啊!」
「我……我……」彩君掩面哭泣,她現在才明白是自己的脾氣害了自己。
歐碧倩任她盡情發洩情緒,擰了條冰毛巾給繼女,才坐回蓓雅身旁。
等到彩君哭聲暫停,歐碧倩才歎息地開口。「先是曹子隆,現在又碰到他,彩君,你的異性緣實在是太差——我要勸你一句不中聽的話,阿郎和你不相配。只怕你聽不進去,又弄擰了性子,硬要往坎坷路上走。」
「我……不是。」彩君淚眼婆娑,「我沒有辦法,因為……因為我有了。」
「你有了?」歐碧倩嘴張成O型,「你有了孩子?」
彩君點頭,放聲大哭。
「我的天哪!」歐碧倩和蓓雅同聲呻吟,前者軟癱在沙發上。
「彩君,你怎麼這麼糊塗!」歐碧倩問。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彩君哽咽難言。
歐碧倩屏息問:「他知道嗎?」
彩君搖頭。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歐碧倩頭疼不已,「老天!你父親如果知道了,會叫人砍死他!」她忍不住詛咒舊情人,「那該死的王八蛋該遭天打雷劈!」
書房裡,允濤和傑克怒目相視。
藍鳳笙皺著眉,表情不悅地居中協調,事情牽涉到妻女時,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也不由得發威動怒。「坐下!陳先生、允濤,我認為在你們兩人開打之前,必須先給我一個解釋!」
允濤氣沖牛斗,勉強按捺住揍人的衝動,一語不發地坐下。
傑克的左頰上留有允濤下手的青紫記號,火辣辣的疼痛令他皺眉,這個渾小子就是蓓蓓的未婚夫?他陰沉地想著,若是照他十幾年前的個性,路允濤早被他大卸八塊了!居然趁人不備,出手打岳丈?
允濤也同樣滿懷惡意地打量傑克,看到他臉上的傷痕,不禁產生野蠻嗜血的快感,他全然不知自己闖了大禍。
藍鳳笙無奈地搖頭,考慮半晌決定先制伏傑克,壓低了他的氣勢,至少不會讓允濤太難堪。
「陳先生,我請教你,跟我女兒交往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這樣做不覺得彼此難堪嗎?要教蓓雅如何自處?我自問對待兩個女兒不分厚薄,也沒有虧負於你的……」他停頓一下,「沒想到卻受到這種回報!」
他的指責令傑克愧然,勉強振作精神辯白。「我不知道珍妮,不!彩君的身份。」傑克咬牙懊悔道:「不然,我不會去碰她一根汗毛的,既然已鑄成大錯,我也無話可辯﹔只能盡量彌補。」
「彌補?」允濤怒道:「一句彌補就可以解決一切嗎?姓陳的!你也說得太容易了。」
傑克咆哮,「小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藍鳳笙揮手制止了兩人劍拔弩張的局勢。「夠了!陳先生,你不覺得自己也該拿出一點做長輩的尊嚴嗎?言行如此,也怪不得小輩誤會。」
傑克待要發作又礙於彩君情面,臉色紫漲,在藍鳳笙面前矮了一截。
允濤滿心狐疑,看這種光景,藍伯父和這個油頭粉面的老流氓分明是舊識。一股不祥的預感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藍鳳笙堵住了傑克的氣勢,才緩緩開口,「允濤,我為你介紹,這位陳浩然先生是蓓雅的親生父親,也就是你的岳丈。」
允濤如五雷轟頂,「蓓雅的生父?不可能!」
「千真萬確,渾小子!」傑克怒吼。
允濤心裡一陣糊塗,「怎麼會?不可能的!他……他的年紀……」在他看來,傑克不過三十二、三歲的年紀。
「我今年三十九歲了!」傑克面無喜色地報出了真實年齡。
允濤張口結舌,這是開玩笑嗎?他用眼神詢問藍鳳笙,後者神情凝重微微頷首。這表示——
「你居然敢毆打岳父,這不要緊,欺負我女兒就得有相當的覺悟!」傑克神色猙獰,擺出拳擊架勢,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允濤眼上揍去!
「住手!」藍鳳笙大聲喝阻,可是已經太遲了,震驚過度的允濤根本沒想到防衛,更別提反擊了,左眼結結實實地挨了記拳頭。
傑克神氣昂揚,「這是以眼還眼!」
藍鳳笙動氣咆哮,「陳浩然!要討論父親的立場,你還不夠資格!蓓雅冠的是我藍某人的姓,吃穿用度一絲一毫沒讓你費到心!從她上幼兒園到大學,以及家長會每一項重要典禮,陪伴在她身旁的是我不是你,你算是什麼父親?」藍鳳笙喘了一氣,語氣轉為冰冷。
「說到父親的立場,我才要請教你,你把彩君當成什麼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小子』!」
他特意加重的鄙夷,令傑克深覺刺耳,即使對彩君有割捨不下的情意和歉疚之心,也都拋到九重天外,他魯莽地出言頂撞。「他媽的!少給我扣上罪名,你去問問你的寶貝女兒,看看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在酒吧喝得爛醉如泥,又飢不擇食地花錢買男人?」明知道這句話並不厚道,傑克還是橫了心,口不擇言。「早知道會有今天,我乾脆把她拖到街上去,管她被人搶劫還是強姦!」
藍鳳笙、路允濤愀然色變,沒有出言駁斥,書房內一片死寂。
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驅使傑克轉身,書房橡木大門不知在何時打開,彩君臉色一片慘白,她剛好聽到傑克夾雜國、台語「國罵」的一番精采自白。
傑克看著她雙肩微顫,淚珠盈睫的模樣,一顆心直往下沉……彩君用力咬著嘴唇,想忍住眼淚,可惜還是功虧一簣,她轉身跑向以前的臥室,嗚咽哭出聲來。
允濤這時才回過神來,握緊雙拳正想訴諸於暴力行動時,歐碧倩的動作比他更快,她跨向前,狠狠摑了傑克兩巴掌。「這是為彩君打的!至於你欠我們母女兩人的,千刀萬剮也還不了!」
蓓雅低頭不敢辯護,傑克失魂落魄地承受她的數落,眼光仍落在書房門外……
雖然處在盛怒狀態,藍鳳笙仍將一切看在眼裡,他以一種紓尊降貴的冷靜揮手喝退傑克。「夠了!陳先生,你的話說得很清楚了,請你回去!剩下的是我們藍家的家務事,與你無關!允濤,幫我送客!不要為難他,等一下我還有話跟你說。」
「不必麻煩!」傑克吼道:」我認得路!」他一陣風似地衝出去。
歐碧倩頹然坐下,用手揉著太陽穴,老天!她歎了一口氣,「我這把年紀了,受不了這種折騰。」
她看了一眼允濤,又轉頭用眼神徵詢丈夫的意見,獲得無聲的默許後才開口問:「允濤,你能……諒解伯母年輕時的失足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與蓓雅無關,她是無辜的。現在,你也知道了來龍去脈,能不能置諸度外,不要計較?」
在歐碧倩一開口懇求時,允濤就已經考慮到他和蓓雅之間的婚事,知道傑克是蓓雅的父親,震驚感消褪後,他反而感到釋然與欣慰——原來傑克和蓓雅並不是情人,枉費他白吃了許多乾醋﹔一時之間,允濤忘了回答歐碧倩的詢問。
藍鳳笙開口打斷了允濤的思緒。「允濤,我得提醒你,我把蓓雅當做親生女兒看待,是不允許任何人輕忽怠慢……」
「爹地,不要說了。」蓓雅哀怨地阻止他的話。「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允濤如大夢初醒,斂容欠身、不卑不亢地向藍鳳笙表態。「我討厭的是傑克個人私德不修,跟其它人、事全然無關,我對蓓雅的態度不會受他的影響。」
「那就好。」藍鳳笙點頭,「我沒看錯人。」
允濤望著蓓雅,心中千頭萬緒不知如何開口,蓓雅別開臉,迴避他的視線。
「允濤。」藍鳳笙喚他,「這件事不需要告訴別人,你永遠是我的女婿——我有個不情之請,傑克和蓓雅的關係不要讓你父母親知道,免得多生枝節。」
「是。」允濤想了一想,「這無所謂。」
「那就好。」藍鳳笙寬慰地點頭讚許,「蓓雅是個好孩子,也是我最窩心體貼的乖女兒,我看好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兩個年輕人默默不語,歐碧倩打破沉寂氣氛。「夜深了,也該讓允濤回家休息,他明天還要上班呢!」
「也好。」藍鳳笙溫和地命令蓓雅,「乖女兒,送允濤到大門口。」
「好的,爹地。」她溫馴回答,對這個養育疼愛她的父親抱著歉意,是怎樣的胸懷大度,使這位叱吒風雲的男子對別人的骨肉視為己出?瞞著爹地去見傑克,在某方面來說,對爹地是一種感情的「背叛」。她願意做任何事情來取悅、彌補這位父親。
並肩走在庭園車道中,蓓雅和允濤並沒有交談,夜空中一彎眉月笑得曖昧而黯淡,風輕雲薄,點綴著幾顆稀疏星子,兩人的心事幾乎都快融入曠朗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