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展菱
第三章
晶晶陰鬱的表情已令陳鈴銖膽怯，一大早就心情不好的原因，她不用猜也知道。
昨天宋志文到底問了什麼？或說了什麼？晶晶很想知道。
「宋志文昨天到底說了什麼？」
車子在十字路口前停下，陳鈴銖照實回答：「宋先生拿著帳單問我卡是不是你刷爆的。」
「他這不是廢話嗎！你怎麼說？」
「我說是呀，先生說還要多辦幾張卡給你。」
晶晶不屑地「哼」了一聲，宋志文的反應超乎她的想像，他竟不光火，她在等著他來臭罵她一頓呢！真沒趣，一點也沒有報復的快感。
「晶晶，這個週末有酒會，你務必要出席喔！」
沒頭沒腦的陳鈴銖迸出了這句話，雖說這酒會的名目定會使她不悅，可是她真心希望晶晶參加。
「什麼酒會？」
「是宋太太的侄兒的訂婚酒會，因為臨時租借不到場地，所以太太說要在家裡舉辦……」
「我不會留在家裡的，也不會參加什麼酒會。」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車行緩慢，陳鈴銖耐心地開著車，仍不忘使出渾身解數來力勸晶晶：「晶晶，你一定要在，宋太太說要替你介紹男朋友，她說……」
陳鈴銖還未說完，晶晶就憤怒地回嘴：
「誰要她多事？」
「她說要介紹擁有博士學位的音樂家耶！會彈鋼琴的喔！而且聽說是慕名而來的，他跟宋太太央求，說一定要見你一面呢！」
陳鈴銖急切的又繼續說：「宋太太的侄兒要和李議員的女兒訂婚，很講究排場的，光是花籃就要我訂了十幾盆，而且還有樂團來演奏。哇！如此盛大的酒會，我從來沒參加過耶！好期待星期六快點兒來呀！」
陳鈴銖陶醉在自己幻想的思緒裡，彷彿此刻就置身音樂與美酒、美食裡了，卻被晶晶尖銳的聲音嚇醒。
「專心開車！你知不知道剛剛差點撞上前面那輛車？」
「喔。」
陳鈴銖把心思拉回，心裡做了決定，反正，當天宋晶晶一定會被留在家裡的，因為宋晶晶想去哪，一定得依靠司機，她既不會開車，又懶得走路，屆時支開司機，相信她一定寸步難行。
晶晶在美國時是個窮困的公車族，回了A省卻成了轎車小公主，這點，是陳鈴
銖無意間得知的。所謂恃寵而嬌嘛！好日子過了三個月，要她回到從前那樣的日子，也有點困難。陳鈴銖不會讓晶晶逃跑的，她已構思好方法，讓她成為酒會中的一份子。
停了車，晶晶還不忘帶走她的早餐，並低下頭在車門還沒關上前叮嚀了陳鈴銖：「中午順便幫我把我放在床頭的文件帶來。」
真懶，晶晶愈來愈懶惰，都因為她漸漸依賴起陳鈴銖了，什麼事沒做或不想做，只要通知一聲，鈴銖就會替晶晶做好，無須有後顧之憂。
這令陳鈴銖想起初次和晶晶見面的情景——
晶晶回來一個星期時，閒來無事就是以一副敵對的狀態對宋家的每一個人，惹得宋志文頭大不已。剛開始他還能有耐心地對晶晶好言相勸，卻換來晶晶惡言惡語的一連串聽不懂的英語連珠炮似的轟炸，晶晶是罵得很高興，卻聽得別人一頭霧水。
連八歲的星水都害怕得拉著宋志文：「爹地，我不要跟姊姊講話，她好凶喔！」
雅雅也是睜著大眼睛說什麼也不願靠近她，因為晶晶曾指著她的鼻子罵：「小雜種！」
宋志文只好找來陳鈴銖，她原本是要應徵小妹的，沒想到竟然是錄取成了宋晶晶的女「伴」。
晶晶一看見陳鈴銖就沒給好臉色，甚至連話都懶得搭理，晶晶什麼事情都戒備著，處處提防陳鈴銖，如果陳鈴銖做了什麼事令她不滿意，常常就是：「你這麼笨，宋志文要你來做花瓶的嗎？」「笨死了！」「叫你別站在身邊礙事，你聽不見是嗎？」這些話都是陳鈴銖常聽到的。
陳鈴銖剛開始很難適應，她畢竟是人生父母養的呀！也有自尊的。有時候她受不了了，就有衝動想收拾東西走人算了，可是，她能走去哪？
國中畢業後做了女工，當女工的可怕日子她可不願再過了。現在家裡的經濟雖穩定，卻還是不能少她這份薪水，她一直希望再進修，不管未來如何，她依舊是個有美好夢想的人。
後來一旦晶晶惡言相向，陳鈴銖也不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因為她想到自己的媽媽，不是也常發脾氣罵人，而那時一定是爸爸又出去賭博了，媽媽的內心惶恐不安所導致的，其實媽媽的心腸很好呀！卻難免罵出難聽的話來。所以，她試著原諒晶晶，也可以說是習慣了。
晶晶由防備到依賴她，從惡言相向，到現在已漸漸溫和的對待，陳鈴銖已經很滿意了，她愈瞭解晶晶，也就愈想成為晶晶的朋友。
沒有人能永遠不露笑臉的，人生已經夠苦了，怎麼還能苦著一張臉面對人生。儘管晶晶的心中有恨，卻一定也能化解。但用什麼方法好呢？
愛！嗯，一定要把那個音樂家介紹給晶晶認識。陳鈴銖在心中打定主意，可是，那個音樂家不知道是何許人也？他英俊嗎？帥氣嗎？和晶晶速配嗎？
陳鈴銖竊笑著，幻想晶晶臉上幸福的微笑如春花綻放，墜入愛河的晶晶，怎麼還有力氣恨任何人？
車子在車庫停妥後，陳鈴銖蹦蹦跳跳的下了車，心情飛揚的期待星期六，也就是後天的到來。
☆☆☆
「天助我也！」陳鈴銖幾乎要跳起來，晶晶乖乖的睡著了，當她一覺醒來，正好適時參加這個由陳鈴銖精心籌劃的訂婚酒會。
星期六下午，宋晶晶慣常會睡到約五點鐘起床，這個時候，陳鈴銖正好不用顧慮宋晶晶，可以有時間為今天晚上即將展開的酒會，做最後佈局。
宋晶晶被吵嘈的聲音吵醒，她猜樓下一定有十個人以上，但是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大搬家嗎？她聽見桌椅被搬動所發出的聲響，拉起了棉被想繼續睡，卻無法置身事外。她想起來了，今天是紀秀妍侄子訂婚的日子，紀秀妍她雖看不順眼，但這些日子待她也算不錯，她不會輕舉妄動去壞了人家的好事。今天，她就待在房裡吧，免得惹人厭。
晶晶坐在床上，想起有一本世界名著可以打發這無聊的時間，記得是放在抽屜裡。她正要下床去拿，此時，有人敲門了。
叩叩！兩聲極清脆。
「誰？」
「是我！」陳鈴銖很有精神的。
「進來吧。」
晶晶坐回床上，心裡正想著要陳鈴銖替她帶晚餐來。
陳鈴銖可沒給她機會，聲調高昂得怕別人聽不見似的：「我就知道你起來了，你知道嗎？我簡直不敢相信，燈光美得嚇人呢！樓下客廳已經空出來了，太太說要跳舞喔！那舞池上面的燈光還會旋轉呢！」
晶晶絲毫不受影響，竟還潑了她一身冷水：「夠了沒有？關我什麼事？我不參加這個鬼酒會！」
任何時候鈴銖都會放棄，唯有此時，她絕不輕易認輸。「晶晶，你一定要在場，你是宋家大小姐耶，記者和媒體都採訪過你，一旦人家知道你不出席，一定都會議論紛紛的。」
「隨他們去寫！」晶晶才不在意呢。
「可是，晶晶，我精心挑選了那麼多衣服，你不可以說不參加就不參加啦！」她改用撒嬌的語氣。
陳鈴銖拿了五件衣服，遞給晶晶，又說：「每一套衣服都有配件，我去拿來。」
晶晶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陳鈴銖一溜煙地已跑掉了。
晶晶的眼光凝視著剛由陳鈴銖手中接過的衣服，每一件都以透明塑膠套套住，她受了衣服誘惑，禁不住抽掉塑膠套仔細端詳，其它四件她把它們放在床上，拿起衣服比了又比，那是一件寶藍色的小禮服。
這輩子，她頭一次那麼想穿上它，它的剪裁大方，簡單，卻不失艷麗。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晶晶的思緒奔馳了起來，像在夢境裡一直希望成真的事，竟然在今晚真的發生了。
「晶晶，你喜歡哪一件呀？」
陳鈴銖人未到，聲先到。
晶晶看見她時，她手中正捧著五、六個盒子，都遮住她的臉了。
陳鈴銖把盒子放在地上，自言自語的說：「喔，那件寶藍色呀。嗯——我找鞋子和皮包給你，那個設計師說要配白色的皮包和耳環唷！」她忙著在盒子中找來找去，晶晶在一旁，竟然已不再堅持，她原就是愛熱鬧的人呀！
宋晶晶站在鏡子前，藍色的禮服把她原本白皙的臉襯得更白了，陳鈴銖始終覺得不知少了什麼，想了老半天，想起來宋太太有一款珍珠項鏈，如果能戴在晶晶光潔的脖子上，一定更加完美。於是她又急著想把項鏈弄到手，馬上又離開了晶晶的房間。
晶晶望著鏡中的自己，她不是不明白自己頗具姿色，但從前她何曾注重打扮過？牛仔褲和休閒服一向是她的最愛，並自認這是方便又省事的穿法，她沒想到衣服一換，竟可以有如此驚人的改變。晶晶在鏡前端詳著自己，從沒想過自己會那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