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詹美玲
歐遠航紅著雙眼返身衝入了病房,一把揪起仍舊跪在床邊的那個人,四目相對,後者眼中一片冰涼,沒有半絲的生機,正是這個毫無生存意識的人,正是這個從另一世界來的入侵者,打亂了她所有的生活,摧毀了她所有的意志,他可以冷卻她滿腔熱情,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熄滅她,如果命中注定成霧、成煙,又何必有當初的那場情緣!
刺骨椎心的疼痛由四面八方襲來,面前彷彿就是那個活生生冷藏她所有熱情、希望的兇手。歐遠航的鐵拳如暴風雨般落向了他的全身。
「你知道嗎?她本來可以好好活下去,可她卻傻到為你放棄生命……」
……
「從小她就失去了很多,她瘋狂,她不馴,但她真正渴望的還是一份真正的感情!」
……
「而你!你只會退縮,只會自私得像風一樣藏躲,她用一切換來的卻只是一個冷凍她靈魂的冷血動物!……」
「為什麼你不還手,還手啊!」歐遠航一拳重似一拳地落在他身上,一聲比一聲淒慘、悲憤地在他面前訴說,而他卻只是節節後退,無視傷痛、無視辱罵……
轟!歐遠航最後一拳擊在了他的臉部,他仰面倒在了沙發上。
歐遠航筋疲力盡地站在原地,喘著粗氣,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她也知道流淚了!」聲音低低的,掩飾不住的悲傷:「她在向我們告別,一個月,一個月……」
月色輕移到他的面上,嘴角迸裂,重拳下大量的鮮血映襯著一雙寒冰的眼眸,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眼中甚至沒有了任何人的影響,鮮血、蒼白、冰冷,還有那週身上下逐漸凝結的殺機,使他整個看上去,就像只極度傷痛又極度哀怨、恐懼的野獸,也許此刻他就是狂風!一團悲怒、絕望的龍捲風!挾著可以摧毀一切的氣勢。他緩緩起身,步出房門,沒有誰知道他要到哪裡去,也沒有人敢詢問,門外的黑暗迅速將他吞沒。
林雲波沒有動,連呼吸也越發微弱,她真的可以無視這一切?歐遠航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眼睜睜地看她一日比一日蒼白,虛弱,或許她真的累了。從小,她就在不停地追逐她想要的,但她似乎總找錯了方向最後終於放棄了一切,但只要她張開眼睛,她就可以擁有很多。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時日她變了很多,似乎在迷途中找回了回頭的路,只是那個風使她喪失了所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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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黑暗籠罩著巨大的高樓,從李坤被捕後,他一直坐在這裡,盤算著如何重新構建他破損的外表,也許下一刻便有人衝進來,但那些警察們總是需要時間去找證據,他還有足夠的機會去喘息,畢竟這十多年來的江湖地位不全是拿槍拼回來的,其中也有他的計謀,最聰明的人往往是用腦的,不過到頭來還是走錯了一著,所以今天他還在等該來的人。
該來的人總會來。風起風停間,一種絕望充斥著整間房子。
「你來了!」夜色中響起他冷酷、無情的詢問。
「來復仇?」
沒有人回答……
「我剛剛處置了一個人,因為她沒有完成應該完成的任務……」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直不出聲的來人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我們不再是朋友。」
「朋友?!」
「你教過我,但下次見面時我們會是敵人。」
「好。」他陰森森的笑臉在黑暗中閃爍,這樣一把無鋒的利劍,再厲害也擋不了外面的子彈,這裡是不容許「敵人」活著走出去的。外面有槍聲劃破沉沉的夜幕,他輕晃著杯中透著幽光的液體,等待著。
有人慌張奔進來:「讓他跑了!」
砰!手中的杯子迎面擲了過去,飛散了一地血紅的液體,邪氣、妖媚:「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冷冷的聲音中第一次有了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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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人來搬儀器,不能說他們殘忍,只是他們相對要理智些,一個根本放棄生存機會的人,藥物、儀器還有什麼用?
房間裡一下子空出了很多地方,只響著一些簡單的機械聲。一個月!一個月中的某一天,不論他們中的哪一台先停止工作,林雲波就會無聲無息地離去,甚至不帶走一朵美麗的花。房間中永遠都只是蒼白。沒有鮮花的清新,邵誠永遠都記得,她對花粉過敏,永遠都記得她悲憤著整張臉瞪著他……
歐遠航站在他身邊,此刻所有的時間概念都成了以天,以小時,以分秒來計算,不知道摸不著的生命之線會在哪一刻突然繃斷。
「我要留下來。」歐遠航平靜地說道。她很孤獨,卻從來不說,其實她最需要有人來陪。
邵誠沒有作聲,從聽到消息後一直沒有作聲過,兩隻手捏成鐵拳,緊繃著背脊,她那麼乖巧,躺在那兒,像個入眠的瓷娃娃一樣安安靜靜,任誰也不會用死亡來打碎,到底是誰?是誰?她不能這樣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要揪出兇手,即使毫無頭緒,也一定要抓住那個兇手。
門被邵誠「砰」的一聲關上,除去悲痛,他簡直馬上就要衝到那人面前,活活勒死他。
「雲波,你知道嗎?」歐遠航突然大叫出口,俯在她床邊。只要她張開眼睛,她就可以擁有一切,即使其中沒有了「風」的情緣,但她同樣可以得到幸福,為什麼她就會這樣絕望……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失,歐遠航一直留在林雲波身邊,可能奇跡永遠都不再出現,但至少她可以不感到孤獨、寂寞,有人陪著她面對一切。在心底還有一個小小的奢望,如果她真的可以睜開雙眼,她看到的就不是蒼白一片,她會知道還有人關心,還有愛他的人……
邵誠每次來都很匆忙,如果可以的話他的行動、聲音可以掀掉醫院的樓頂。「砰」的推開門,再站在房中間,大呼小叫一番,告訴歐遠航一些外面的事情,若有醫生、護士來警告他小聲點,他就會罵得人家不知所措地愣在門口,然後自己又一揮手,甩門而出,來去匆匆,從來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但每一天,甚至深夜,他都會慌張地闖進來,然後長噓口氣,默默地退出去,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很想陪她,很想仔細地看看她,但他可以大發雷霆,可以來去震天動地,就是沒有那份多看她一眼的勇氣,就怕這一眼會徹徹底底留下他一身的傷痛……兩個男人以不同的方式來壓抑著、守候著,等著那個徹底絕望的時刻!
秋天的風越來越寒,滿日儘是枯黃的落葉,已經是深夜了,半個月就這樣的飛逝了,兩個男人越來越沉默,很多時候都相對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就像這個寒冷的陰沉午後,風由四面八方湧來,儘管窗戶緊閉,可誰都感到有風、冰寒徹骨的冷風,窗欞上的風鈴會無緣無故的輕響,驚破滿房的沉寂。
兩個男人對坐著,誰都感到了,但誰又都不開口。又是一陣輕脆、悅耳的撞擊,很輕緩、柔和,像是來自遙遠的呼喚……門,悄然無聲的敞開,黑夜的他就立在門外。房內的兩個人終於有了動作,齊身慢慢站起,很難相信面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目光轉向林雲波,滿目寒光,就在那麼一眼中融化,升騰成薄霧,移動腳步,到了她的床前,跪了下來,從薄被中摸出她冰冷的手,合在自己的雙手中。
「我來了。」
身後有兩個人的心都因這簡單的三個字而發抖,他要做什麼,四隻眼睛緊緊地盯住了他。他突然由懷中摸出一隻銀色指環,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言語,就輕執起她柔軟無力的手,堅定地套在了她的食指上,然後低下頭,輕輕一吻。
邵誠再也忍不住了:「別碰她!」說話間便要衝過來,或許會把那只冰涼的銀圈兒摘下,狠狠的踏在腳底,他沒有權利這麼做,在她為他放棄了生命後,他還有什麼資格給她承諾!
一隻手無聲地扣住他緊捏成拳的鐵腕,及時的阻止了他,邵誠憤怒地轉回身。歐遠航一臉平靜。「讓他做,這是她希望的!」
「可……」
一陣動靜使兩個男人又同時將目光對準了林雲波的病床。
他揭開她身上白色的被子,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衣,緊緊裹起她瘦小的身軀,深深地擁在懷中。
她長長的髮梢在他臂彎中劃落娟美的長弧……
「你不能……」歐遠航還沒有說完,一支槍和一雙利刃般冰冷眼眸堵住了兩個人的嘴。
「別逼我。」他的話總是那麼少,但卻總帶著說不出的冷凝和絕對。
「離開藥水和儀器,她能活多久?」
「她不會死!」他說得很堅決,像個有十足把握的神醫,堅定地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