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詹美玲
面前水光一閃,一隻手由後伸了過來,是誰這麼好心?這當兒送口水。一把拿了過來,仰脖和藥吞下,這才想起背後除了她林雲波還會有誰?氣得他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林雲波的辦公室。如果現在能有個地方讓他躲上十天半個月的,哪怕是棺材,他也會毫不畏懼地跳將下去,最可悲的是恐怕連這樣的棺材都找不著,他還是硬著早已發麻的頭皮去道個歉,希望還有挽回的餘地,但願明天這間報社的大門還開著,他還是完整無缺的坐在他的小辦公室中,數著他每月少得可憐的幾張鈔票!
看著他如喪考妣地甩門而出,所有的人一下子便擁了過來,大家尖叫著圍著林雲波興奮不已,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漂亮得讓人忍不住要高呼真理萬歲,而林雲波自然便是捍衛真理的,而現在這位英雄正面臨著被壓成人幹的危險。
不知是誰帶的頭,無聊到以互相擁抱來慶祝出師大捷,抱就抱吧,幹嘛一個勁兒向她聚攏起來,尤其是在看見榮姐五尺開外衝向過來的身影,林雲波一聲尖叫,她可不想出師已捷身後死,那樣未免太樂極生悲了,而且還有許多正義需要她去捍衛,怎麼能,怎麼可以!林雲波登上桌子時,也正是榮姐一撲而空,訇然倒地之時,所有的人起哄的向她身上壓去,場面一片混亂,林雲波及時振臂一呼:「各位姐妹,弟兄們,今晚我做東,我們不醉不歸!」
終於平息了騷亂的場面,大家收拾了東西,便前呼後擁著去了本市最大的酒樓,想必這一頓,雷打不動的又會吃掉林雲波半個月的薪水,可她樂意,也許明天就會遭被炒的命運,但這轟天大事,著實讓所有的人痛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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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靜靜地撫過喧鬧的都市,逐個送它們安然入睡,偶爾一兩處的明燈也似乎是為夜歸的人留一份安定,而夜的游靈們卻又在緩緩爬出蟄伏的角落,蠢蠢欲動。
李家,書房,寬大的皮椅裡陷落著李坤那瘦小的身軀,看起來似乎不堪一擊,但周圍立著的數十名彪形大漢卻都低垂雙目,不敢正視。似乎只要面前的這個瘦老頭一動小指頭,他們便會粉身碎骨,誰說他沒有相當的「氣概」,夜幕下他便是天生的王者。
「去,我要那女人知道有些閒事不能管!」
「是!」
「回來,別告訴歐遠航。」
……
書房中漸漸安靜下來,只有一星余火閃在黑幕中,透著它的狡詐、陰鷙!
李晶晶慢慢的將冰涼的脊背靠在書房外的牆壁上,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儘管是親眼所見!那個女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神秘失蹤!毀容傷身?不!她只是個無辜的捲入者,甚至有那份遠勝於自己的勇氣去揭露黑暗,而自己便只是一朵牆角的小花,無力抗爭,無力逃避周圍的污垢……
遠航,對!去找遠航!他像是一根繩索,一縷朝陽,讓她有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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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雲波一行人離開酒樓時,夜色已深。若不是酒樓打烊,將他們連哄帶騙地扔了出來,可能明早的第一批食客將仍會在他們的吆喝聲中飽受煎熬。
「雲波,小心呀,別撞上個大頭鬼!」所有的人依舊餘興未了,開著嚇人的玩笑。
林雲波從不吃這套,一手格開上前扶她的同伴,一隻手在半空中翻舞著:「大家都小心,明天別讓我看見個青面獠牙的怪物,我一定請它拿掃把當早餐……喂……別扶我……我……沒醉!」通常硬說自己沒醉的人其實早醉到不知哪國去了,可此人便是那個一向冷靜自若,處驚不變的林雲波,醉酒後狗熊也能頂上好漢的招牌。
林雲波不由分說趕走所有的人,其實也還真沒一員大將可以清醒的充當一回護花使者。約摸著自己還可以挺到家,一頭栽進夢鄉。林雲波順手脫掉腳上的三寸高的高跟鞋,一手拎著,搖搖晃晃往回走。頭重腳輕的滋味使整個人猶如踩著棉花堆走路。長明的夜燈把她孤獨的身影拉得很長……
天上沒有一絲星光,這樣的夜晚,有鬼太不現實,不過有個把惡人、怪事,想來也不會是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反而戲劇得一塌糊塗。
林雲波似笑非笑,似懼非懼地望著面前不知何時包抄過來的四名凶神惡煞似的彪形大漢。自己赤腳行至自家樓下,在沒有一絲星火的四周突然地便無聲無息出現了四人,一個持刀、兩個捧棒、一個舞著鐵鏈嘩嘩作響,包圍圈在漸漸縮小,而圈子中心只有提著雙扭歪了鞋跟的林雲波。
一對四,百分之二百的壯烈犧牲!
林雲波笑靨如花,酒能壯膽,果真名不虛傳,而且以她目前的眼力,恐怕一隻老虎和一隻病貓是沒什麼區別的,更何況眼前飄忽的八個身影,又好像是預料中的事,敢在太歲頭上挑刺的人,下場可能就是這樣。
四個人正在緩緩靠近,林雲波沒打算還手,甚至「逃跑」兩個字都沒有想過,如果有還手之力恐怕死得更慘,逃跑只是兜個圈而已,最後結局一致,四個大男人!看來她林雲波還真有大面子!
呼!林雲波半蹲了下來,就地來了個席地而坐,如果是大白天,可能會有個潑婦霸街之嫌,而此刻林雲波就只有一個朦朧的想法,既然體力、手段勝不了,精神上一定要蔑視他到死為止,也許明天頭版頭條會是女記者「慘死之謎」。不過李坤不是那種容易上鉤的主,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第一個上門的可能就會是差官,他這樣是不是給她個警告?也許今晚皮肉之苦是在所難免的了。
面對著這個席地而坐的赤腳女人,四個人一愣一愣的,打出黑道,縱橫幾載,還未遇到這樣的大煞風景的事,看來不給這丫頭片子一點顏色瞧瞧,還有什麼顏面再見江東父老,雖然李老闆交待適可而止。
「喂,你有膽量寫東西,就不會沒想到下場!」
「臭丫頭,別只顧撒潑,咱們不吃這一套!」
「代你父母管教一二,什麼叫識時務!」
有一根鐵鏈閃著寒光在她面前呼嘯而過,有一把刀直奔她面門,是打算弄花她的臉,叫她日後改行去唱花旦?!本能的逃生慾望竄上心頭,反射性地抬起右手擋了過去,臉劃不得,還得留著去見老公!可憐的人兒,當真是醉到家了。
耍刀的人仰面直飛了出來,舞鏈的人捧腹彎腰的蹲在一旁,另一個呆立著,似乎一切都沒發生,然而又好像確實發生過什麼。
啊欠!什麼弄得鼻子直作癢?抬頭一看!一抹放心的微笑立即佈滿了整張臉,有點像白癡!
對方四個人聚集到一處,為首一個人低沉著聲音:「哪條道上的?別管閒事!」
回答的不是正主,而是退居其次的林雲波,但見她醉態可掬的由地上踉蹌著爬了起來,一手攀上來者的肩頭,笑得甚甜:「你們站穩了,小心別摔著,我要說了,他姓風名神!」
黑道上有這號人物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倒要讓他看看爺爺們的厲害,四人眼神一對,心領神會,驟然發難,衝了過來。
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前,林雲波已被一股大力推出了激戰圈,待她回神,望過來時,都已擺平了,三個躺在地上,一個已跑得快沒影了。而他,她心目中的英雄,正威風八面的立於當場,好一場「英雄救美」!她一定要記入家譜永傳後人,如果家譜上允許的話。
看著她醉瞇著雙眼,款款生姿地走近,他猛一皺眉,才不過幾天,這女人怎麼變成這樣?虧得她膽大包天的想以一人之力獨挑萬人之難,更堪得赤手空拳面對一幫玩命的傢伙。她也不拈拈自己的份量,還有臉渾身酒氣的衝他一個勁兒的媚笑,奇怪的女人,稀奇的動物!偏偏自從跌破她的頭後,他真的有點……
「喂,你笑夠了沒有!」也許醉了酒的女人就只會笑。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命!」
實在不忍再看她東倒西歪,站立不穩,他寒著臉伸手扶住她,而她索性來了個得寸進尺,整個身子都傾倒了過來,一邊還笑著看著地上抱成團的三個人:「我說的話,豈有不真,活該你們倒大霉!」
「好啦。」剛想伸手拉她遠離這是非場所,身後一陣汽車引擎聲撕破夜幕,巨大的光束聚焦在他們身上,一輛汽車急馳而來,是剛剛逃走的人,打算用汽車來撞扁他們。
伸手一探,緊摟住仍癡笑不已的那個「瘋」女人,手一圈,將她排斥到身後,另一隻手由腋下拔出手槍。
有石子劃過夜空的輕微風聲,近在咫尺的車子訇然撞上了路旁的電線桿,前輪早已扁了下去。地上的三個人抱頭鼠竄,哪還顧得上八百年前的歃血為盟,棄下頭破血流的同伴,頃刻間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