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詹美玲
林雲波終於弄明白了原因,可她明白得太倉促,車子像是有意要擺脫跟蹤者,猛的在一個小十字路口突然向右拐去。
「停車!」林雲波驚叫得肝膽俱裂,前面橫穿馬路的是一個少婦,推著個嬰兒車。在一瞬間,旁人迅急散開,唯獨她俯身下來,緊緊摟住小小的嬰兒車,以車的速度根本無法不撞得他們血肉飛濺!
林雲波似乎已經看到了這一幕,心頭被猛撞了一下,不加思索地撲向方向盤。
林雲波想用自己的力氣搶過方向盤,即使不能使車停下,也要改變它的方向,哪怕這車撞向路邊的路燈或粗壯的樹幹,比起撞上那對母子,林雲波寧願發生的是後者。
車子搖擺不定的仍衝向前方,忽然林雲波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量掀向後方,他終於發怒了,是自己阻礙了他樂於欣賞的血腥場面的發生,還是覺得她這個人質大膽得過分!
林雲波沒有力量再思維下去了,更沒有力量再撲過去阻止悲劇的發生。巨大的衝擊力,使她的頭部重重地撞在車窗稜架上,金屬下有頭開血流的聲音,沒有看到車外面的血腥,卻首先嘗到了自己鮮血的粘稠。血順著半邊臉頰在流淌,眼前一片昏暗……
在失去知覺的剎那,林雲波強烈的感覺到車子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下戛然而止。有人在向她撲過來,閃亮的雙眼中有一絲關心的柔和色調,他的感情終於被她抽離了出來,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
林雲波想笑,卻沒有能笑出口,急劇的沉落感,牽扯著她最後的幾絲清晰思維墜入無底深淵。奇怪!有誰的眼睛閃得那麼明亮,一路相伴……
第四章
有海浪在輕嘯,有海風鹹鹹的送來海的味道,更有那數不盡的繁星在天際,在海面隨波而動,小小的銀光閃爍在身旁,冷漠中透著些許清涼,熱情中摻雜著點點悲傷,有誰一直在她身旁嗎?生命的葉舟,又來到怎樣的一片海港,如此寧靜、安詳的將她疲憊的心兒,插上愛的羽翼,隨風飛翔……
身旁有人來回地走動,劇烈的心痛讓她昏昏欲睡,美麗的夢幻頃刻間被痛苦支離得破碎不堪,偏偏與生俱來的韌性不容許她如此脆弱的臣服於傷痛。
林雲波努力地張開眼想看看身處何境,卻無力抬起自己薄薄的眼皮。林雲波,你當真以為你是女強人,當真認為你不需要任何照顧!你還不是在別人輕輕一推下,淪落至此。今生今世恐怕再難寫輝煌了!
「你睡得很不安穩。」有聲音在對她說話,同時有只微涼的手輕撫過額頭,外面好像有海浪的聲音,一陣強烈的掙扎使整個身軀猶如飄浮浪端的顛簸,眩暈得想吐出所有塞在胸口的東西。
「不要動!」語氣中有明顯的命令口吻。他是誰?怎麼可以這樣命令她,要她這樣平躺著,嘔又不能,吐又不能,還不如叫她去死。
有人在輕輕地扶起她,半躺的身軀靠上了一個極舒適的臂彎,這樣總算讓可以有所把持,不必在「風浪」中上下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林雲波才緩緩地張開雙,從眼縫看向那個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人。
面對她的是張極其冷酷的臉,即使面對如此重傷的病人也擠不出半絲溫暖。
「你想怎樣?」林雲波閉上雙眼,懶得在他那張冷臉下受罪:「你可以把我扔出去,貼上標籤說此人我不認識!」
他的嘴角似乎牽動了幾下,但終究沒有能擠出半朵微笑來。
似乎不喜歡有人長久賴在他身上,他拉過一疊被子讓林雲波靠在了上面。走過去背對著她似乎在幹些什麼。
「喂!」背對著她,難道要她悶死?「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回聲,甚至連頭也沒回,劇烈的頭痛讓人渾身軟得像塊爛泥,甚至連生氣都沒有了那份心力。
你不理我,我還懶得理你呢!怪物,冰塊,木頭,冷血動物!林雲波強忍著痛疼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看著他端著一碗東西走過來,林雲波故意地別過臉去。
「喝下去,對你有好處。」命令的口吻就在耳邊。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毒藥!」氣死你活該!
停了很久,他都沒有再說什麼,林雲波終於忍不住地轉過頭來。他仍舊站在床邊,手端著個小碗,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我想我要殺你還不須要這樣。」聲音中透著一股濃重的敵意,兩廂比較起來,林雲波發現前句話倒真的是溫柔體貼了。
他不再說什麼,逕直將藥碗遞到嘴邊,林雲波甚至可以感到他端碗的手有多麼強硬,或許她只要再說一個字,整碗藥便會連湯帶碗地灌到她嚥氣為止。她百分之百相信面前的這個男人的確能做到,可她,林雲波不打算讓他如此輕易得逞。「真的要我喝?」
有點頭的反應。
「很苦。」
他皺眉了,表示他不耐煩了。
「我喝。可每次喝藥媽媽都會唱歌,你唱個好不好?」
看著她攻個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他面上寒色太重,準可以看到百年難遇的紅潮。林雲波有大笑的衝動,可剛到唇邊便被巨痛牽扯成了苦笑。
「你不喝?」
聽不出語氣中有什麼怒氣。
「嗯,我向來討厭苦。」林雲波眨著那雙已寫滿痛苦兩個字的眼睛:「所以我媽媽才會唱歌哄我,可你不會!」
「你很倔強。」
「只是不喜歡而已。」林雲波沒打算退步,在這種男人面前,退一步和退百步簡直沒什麼區別。
他打量了她有三分鐘,面無表情的使林雲波無法看出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如果,我可以還你一樣東西,不知道你打不打算妥協。」他說得很冷靜、很平淡,可一經出口,林雲波的心猛地抖顫了一下,什麼?會在他手中嗎?不可能!可萬一……
在林雲波疑惑的剎那,面前的人已抓住時機把碗湊得更近。
「什麼東西?」
他緊閉的嘴唇裡沒有透出半個字來,只是很冷漠的揚了揚手中的碗。
結果瞪著兩隻眼的林雲波只有聽憑他把一大碗苦澀的藥汁倒進她的胃裡。天知道這是什麼?她甚至可以發現他眼中有得逞後的愉悅閃過,她發誓如果這是個謊言,她會讓他永不超生。
林雲波沒有很好的瞭解面前的這個人。他放下碗,手中已不知何時多了個光暈柔和的掛件。
林雲波只是愣愣地瞧著,有點不敢相信。那只是一塊小小的玉牌,可它卻是她的全部,一切!猛的林雲波一把奪了過來,深深地埋在胸口,兩行淚水湧出眼眶。她終於又得到了它,僅僅離開它幾日,卻覺得那麼漫長,就讓自己的淚水再次洗淨它,讓它永遠跟著自己。
他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這只不過是他那天回去找槍時,隨手拾得的,但她卻珍如生命般緊摟在胸前。先前頭破血流,縫上數針都沒見她滴過半滴淚水,甚至於還有心情開他的玩笑,而此刻僅僅因為這點小「恩惠」卻讓她的淚水如此輕易滑落。她很堅強甚至很倔強、固執,但又很脆弱、柔軟,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她的奇怪並不是此時此刻才引起他的注意,早在那天,那個有颱風襲來的時日。一向知道自己有些可怕,雖不是猙獰可怖,但多年的血腥生活早已抹煞了他身上那份屬於人的情感。但她面對他,面對當時惡劣的環境竟能輕笑出口,叫他不可思議。在那樣一個夜晚,面對全身是血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的,一個女孩,一個有點霸道但又不失可愛的女人。當清晨在醫院,他睜開眼看見她俯在身邊,那張陽光下顯得格外清麗的面容是他一輩子不能忘的。一輩子?不!怎麼可能。
林雲波還是在哭,壓抑的聲音讓人有種不忍心的感覺。如果她再這樣哭下去,他的心思就全白廢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終於坐在了她的身邊。
「好了,別哭了,你知不知道哭得人很心煩!」盡量放低了自己的聲音,連自己都驚覺這麼低輕的聲音何時會出自他的口中。
「你懂什麼?你是冷血的!」哭腔中有濃厚的鼻音。他搖著頭遞過去一條毛巾,林雲波一手奪過來,捂著鼻子猛一擤,然後繼續哭她的。
「你哭夠了沒有!」女人都是這麼煩的嗎?即使是不同尋常的女人。
「你凶什麼凶,哭是女人的專利,你靠邊站!」
「你!」他簡直不知該如何威逼或利誘她止住那討厭的哭聲和淚水攻勢。自己的心一向是鐵打的,她想哭便叫她哭個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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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哪兒都沒有!每寸地皮下,每間可疑的房子裡都沒有一個叫林雲波的女人,她好像完全從空氣中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