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曾嬿
有幾個觀光客走向雅文那兒看畫,看似要買賣的樣子,他們駐足良久,還以英語跟雅文交談,他好高興,若有人買畫,至少晚飯的錢就有了。
雅文不會吝嗇,所得必會全部拿出來的。
可是,他空歡喜一場,他們一幅畫也沒買,走了。
不久,有一個長滿鬍子的大胖子來到他的攤位,似乎很欣賞他畫的裸女,看了又看,問:
「多少錢?」
王明書瞧他一眼,盤算一下該賣他多少錢。
畫本來無定價,完全依畫家所出的價格而定,但若買者嫌貴,生意就吹了。
「十法郎。」王明書說出合理的價格。
「三法郎。」
王明書搖搖頭。
「五法郎。」大胖子說完欲走的樣子。
「OK。」王明書不想空手而返,終於妥協了。
林雅文過來幫忙,替畫加框,交給大胖子,王明書收了錢,塞入雅文牛仔褲袋裡。
在他心裡,雅文已是他的妻子,他願不斷地工作,賺更多的錢,等有了房子,有了儲蓄,倆人才正式結為夫妻,養兒育女。
可是,在雅文心裡的感受就不同了,一幅畫如此小錢也要賣,這怎麼行呢!
她覺得他應該跟她回台灣,家鄉的生活環境比巴黎好得太多了,至少可開個畫廊,可到大學當講師,不然做個自由畫家,多舉行畫展,賣畫為生。
當黃昏日落時,遊客漸漸散去,小丘廣場的畫攤也一個個收攤而去。
他倆帶著疲倦步伐回到所租的房子。
王明書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而雅文則忙著在廚房準備晚餐。
半小時後,雅文把飯菜擺在客廳方桌上,讓明書可以邊吃飯邊看電視。
王明書默默地吃著飯,一句話也不說。
「明書,你有事嗎?怎麼回來後都不說話。」
王明書轉頭望她一眼,笑了一下,依然不說話。
「很累嗎?」
他搖頭笑笑。
她想,他就是這種性格,寧願自己郁卒,也不願把煩事影響她的情緒。
不過,她知道,他之所以悶悶不樂,乃是今天賣畫的情況太差了,倆人賣的畫,僅僅三幅畫而已,算算錢只不過是十五法郎。
「明書,我們回台灣發展。」林雅文坐明書身旁,建議著。
王明書似甩開了煩惱,伸手擁抱雅文,輕輕吻她臉頰,問:
「雅文,妳想家嗎?」
林雅文想勸他回國發展,可是,她怕傷害他的自尊,只好低頭不語。
「想家是自然現象,當初我來法國也跟妳一樣,一直想回台灣。」
「可是,妳是來學畫的,才來不過幾個月。」
「改天,我帶妳到馬賽散散心,好嗎?」
王明書說完話後擁抱雅文,做了一次長長的接吻,以安撫她思鄉之苦。
第十章
馬賽之行並沒有成行。
翌日,王明書接了一通電話,說是帶團出門了。
林雅文背著畫架,再次到小丘廣場擺攤賣畫。
她單獨擺攤,很出乎她意料的事,生意好得很。
她賣的畫是塞納河風光,賣了五幅。
買的全是台灣來的觀光客。
他們很驚奇遇到台灣來的畫家,問個沒完沒了,且爭相買畫,出手很闊,開價多少,就付多少。
傍晚,她急急忙忙地回家,順途還到超鮮買了不少明書喜歡吃的食物。
她做了四菜一湯,再扣一瓴冰凍的紅酒,好讓明書吃得豐盛一點。
可是,天黑仍不見他回來。
菜湯都涼了,怎麼還不見他回來呢?
過去,他兼導遊,多半跑巴黎市區,什麼凡爾賽宮啊,羅浮宮啊,或是游塞納河啊,大都在天黑前回來,而今,天已大黑,他會去那裡?
她憂心起來,會是出事嗎?不可能,他可說是老巴黎人,路況熟得很,不可能出事。
正在苦等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趕緊拿起話筒:
「喂,是明書嗎?」
「哦,是我。」是王明書的聲音。
「你現在那裡?我煮了好多菜,正等著你回來吃飯啊!」
「今晚,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帶旅行團去波爾多。」
「波爾多?在那裡?」
「法國南部。」王明書說完切斷了電話。
林雅文放下話筒,頹然坐在沙發上。
她無神地望著桌上的酒菜,明書不能回來,她也沒有胃口了。
她想,明書一定是因丟掉侍者工作及擺攤賣畫收入不多,才多接外埠導遊的工作。
她必須多去小丘廣場賣畫,這樣多少可以減輕明書的負擔,好讓他多留在家裡,安心地作畫。
翌日,她又去小丘廣場擺攤賣畫,情況大不如昨天,只賣了一幅畫,只得到十法郎。
這夜,王明書同樣沒回家,他在電話解釋,是帶團去馬賽。
他在外帶團,她一方面高興他能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覺得導遊應該是他最理想的工作,至少比在小丘廣場拋頭露面賣不掉畫好得多。
不過,他不在家的日子,家冷冷清清,實在不是滋味,別的不說,光是沒人講話,就讓她受不了,孤獨、孤獨,情何以堪啊!
第四天,王明書回來了,他不是興高采烈的回來,而是帶著沮喪臉孔回來。
是默默的吃飯,他似沒說話的勁,不說羅亞爾河風光,也不說馬賽的點點滴滴,更不問她在家如何打發日子。
他不同往常,吃過飯後就上床歇息,林雅文很配合他,隔沒多久,也上床歇息。
「明書,你悶悶不語,是工作太累嗎?」
王明書沒回答,只是把雅文抱了過來,吻了幾下,便卸去她所有的衣服,然後,吻她乳頭,吻她全身,然後作長長的愛。
王明書作愛後,以發洩了他內心所有的鬱悶,終於說話了:
「雅文,我們搬家好嗎?」
「為什麼?」
「以前飯店的工作酬勞,是支付房租及水電費,而今,我不當侍者,房東又吵著要調高房租費……」
「那我們搬去何處?」
「房子,我已經找到了,就在塞納河畔,景色不錯,且房租比這裡便宜三分之二。」
「好啊!什麼時候搬?」
「明天。」
沒請搬家公司的車子來搬,一切由明書自己動手,他用自己的轎車,跑了十幾趟,才把家當搬到新居。
正如王明書所言,新居就在塞納河畔,只是,不在市區,而是在郊外,且不是整棟,而是頂部小閣樓,一房一廳。
雖然空間比舊居小得太多,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四面都有窗戶,可眺望迷濛的塞納河,它婉蜒銀帶似地流過巴黎大原野。
她更高興的是,東西兩邊都有小陽台,可供她擺畫架作畫。
「雅文,妳鍾意這個家嗎?」王明書從後抱住雅文的腰部問。
「太好了,詩情畫意,這裡應是畫家之家。」林雅文說出自己的歡喜。
「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來。」
「等我們有了積蓄,我們就把這幢小樓買下來。」
「我們在這裡成家立業,結婚生子。」
王明書邊說邊把雅文轉過身子,擁抱接吻。
雅文把明書抱得緊緊的,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她太愛明書了,愛他一輩子,愛到天老地荒。
終曲
王明書在新家住了半個月,不去帶團旅遊,也不去小丘廣場擺攤賣畫。
林雅文在這些天,覺得天天都是春天,簡直是蜜月生活。
可是,半個月後,王明書說要出外賺錢了,說要帶團出國,要好多天,他會每天打電話回來,要她安心在家作畫。
他拎著簡單行李走了,不知去何處。
前幾天,他有打電話回來,說去英國,然後又轉去比利時、荷蘭。
她很羨慕明書的導遊生活,可周遊歐洲各國,且可搜集繪畫題材。
然,隔天後,音訊倏然中止。
不只一天二一天、三天,一直信息全無。
旅遊團頂多一星期行程,可是,他去了十多天,都沒有音訊。
半個月後,王明書回來了,滿臉鬍鬚,一身邋遢,憔悴不堪。
「明書,你究竟去那裡了?」林雅文喜極而泣地問。
「帶團旅行。」他簡單地回答。
「怎麼去那麼久?」
「一團又一團。」
「也應打電話回來啊!」
「太忙了。」
太忙了,難道花幾分鐘打電話也沒時間嗎?她實在不敢相信,可是,她沒追問下去,他太累了,太狼狽了,不忍心再問下去。
不同過去,王明書要求雅文共浴,幫他擦背,且在浴室擁抱長吻。
待沐浴過後,他像餓狼似的,瘋狂地吻她,吻全身,然後作愛,然後擁抱到天明。
他倆一直睡到中午。下午,他邀她坐遊艇游塞納河,當然,她歡天喜地,她想,他一定是利用難得的假日,帶她去游巴黎最美麗的河川,以彌補久去未歸的愧疚。
塞納河景色依舊,遊艇如熾,沿岸古樓宛如一幅幅古畫。
雖然,林雅文已來過多次了,但,她仍然百游不膩,更重要的是,明書不是帶團,而她也不是來繪畫,今天,她要盡情欣賞風光。
王明書則不同了,他臉上始終罩著濃濃的陰霾,雙層深鎖。
雖然,他默默不語,仍然深情款款,緊握雅文的手,偶爾還會摟抱她的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