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曾曉君
「可是每次小姐闖禍,我哪一次沒被拖累而受罰。」小柳哭喪著臉,擔憂不已。
「別擔心,小姐會替你說情的。」
「呂姑娘,您也要為我向大少爺求情喔。」
「我?」
「是呀,我看大少爺對你很不錯,只有你說的話他才聽得入耳。」
「小柳,你可不能亂說話,小心大少爺著惱。」
「大家都這麼說的嘛。不過,聽說大少爺明年春天就要成親了,我們都摸不著頭腦,不曉得大少爺是怎麼個想法。」小柳突然語出驚人,爆出內幕。
「大少爺明年春天即將……成親?」像被澆了盆冷冽冰水般,呂文繡渾身涼透。
「對呀,是小姐偷偷告訴我的。」
原來莊蝶兒曾神秘兮兮地告訴貼身丫鬟第一手情報,大少爺明春將奉母命娶親。不過,為了怕小柳四處喧嚷,造成呂文繡不安,因此她點到為止,並未洩露新娘人選。
「那……對象是哪家千金?」
「我也不知道,反正南京府內未出閣的閨秀,哪一個不巴望嫁人莊府?只要老夫人放出訊息,那些媒婆們不踏破莊府門檻才怪,大少爺還愁找不到對像麼?」
「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要親自為兒子擇媳?」呂文繡差點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痛擊倒。庫利斯與莎娜成親時那種失落感再次襲上心頭,只是這次的痛竟遠比上次還要深沉。她甚至有一種如墜地獄的悲苦。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對莊嚴竟有了情感的牽掛?否則,何以心痛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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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直到晚膳前才回到家門。之前家丁急著四處找他,卻遍尋不著,原來他跑了好幾家皮毛店,替呂文繡選購狐裘去了。
當他甫進家門,得知狀況後,不由得大發雷霆。
「去把庫利斯找來!」他惱怒地一揮手,冷聲命令。
「莊吉,你去馬廄跑一趟吧。」管家吩咐侍立一旁的家丁。
「是。」莊吉銜命快步出了大廳。
「旺伯,大夫怎麼說?小姐的傷要緊嗎?」
「還好只扭傷足踝,已經推拿上藥,沒什麼大礙,只不過得在床上躺個幾天就是。」
「老夫人知道嗎?」
「老奴想等大少爺回來再請示您,是否告知老夫人。」
「嗯,」莊嚴坐進紫檀靠椅中,思索片刻才說:「幸好只是小傷,待會兒我會去稟告她老人家。」
須臾時間,庫利斯跟在莊吉身後進入廳堂。
「大少爺,庫利斯來了。」莊吉向前覆命。
「大少爺。」庫利斯也上前見禮。
「庫利斯,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讓小姐騎馬!」莊嚴勃然大怒,厲聲叱喝。
「大少爺,是小姐想學騎馬,所以……」
「所以你就不避身份、不知分寸地教她了?化外之民果真是不懂禮節!」莊嚴冷酷地打斷他,毫不客氣指責。也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看庫利斯不順眼。
「大少爺!」庫利斯賬紅臉,強忍被羞辱的難堪。
純樸憨厚的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漢人社會裡有如此多的禁忌與繁文褥節?他真的無法適應這兒的文化,驀地懷念起草原上單純的生活環境,以及家人溫暖的笑語親情。
「留你下來是因為你曾救小姐一命,沒想到反倒是個禍端,害她摔馬傷腿,莊府再也留你不得。」莊嚴繃緊下巴,怒氣未消地轉向莊旺:「旺伯,拿一百兩銀子給他,明天一早叫他離開!」
當初留他在莊府,是因為擔心呂文繡與他一道離開,經過今天清晨紫金山的親密接觸,莊嚴有信心呂文繡不會隨他回大漠,因此也就放心地下逐客令。
「老管家,我只拿我該得的薪餉,多的我也不想要,明天天亮我會離開的。」要不是想向繡繡辭行,同時探問一下小姐傷勢,庫利斯真想立刻掉頭就走,他不願再忍受莊嚴冰寒的臉色。
倒有幾分骨氣,只可惜「情敵」相見,份外眼紅,莊嚴不得不隱藏起對他激賞的神色,擺出一副淡漠臉色。
※※※
莊嚴轉往「彩蝶樓」探視蝶兒傷勢,很意外地,他只冷著俊臉,卻沒開口罵人。不過,他本就是那種瞪你一眼,就會駭住你全身神經的人,光看那閻王表情就夠嚇人了,哪還需要再勞駕他動口訓人。
可能是蝶兒受了傷,小柳必須留下照顧她的因素吧,莊嚴竟也沒追究她的怠忽職守,只交代她好好侍候小姐,並意味深遠地凝視一眼呂文繡後,就到前廳用晚膳去了。
「呼!」蝶兒跟小柳等他定遠,同時鬆了一門氣。
「好奇怪喔,大少爺這次怎地這麼好說話,竟然沒有咆哮如雷,大聲罵人?」小柳滿臉迷惑。
「沒罵人才好,難不成你想挨罵?」蝶兒笑叱她。
「人家只是想不通嘛!」
「想不通就別想,廚房已送來晚膳,咱們服伺小姐用餐吧,再不吃就涼了。」呂文繡輕笑打岔,但那笑容卻有幾許落寞。
「阿繡姐,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蝶兒幽幽說道。
「什麼事?」
「你替我到馬廄看看庫利斯,好嗎?」
「去看庫利斯?」
「嗯,庫利斯心裡一定很難過。尤其是大哥回來後,不知有沒有訓誡他,我好擔心……」
「蝶兒!」
「阿繡姐,拜託你,請你轉告他我的傷不要緊,請他放心,若大哥有責備他,也請他包含,千萬別放在心上。」蝶兒企盼地望著呂文繡。
呂文繡低頭默然半晌,也深覺該去安慰一下這位童年玩伴。她瞭解善良敦厚的庫利斯一定會深深自責。何況自己不也想請他轉告莊嚴,不再一道跑馬的訊息嗎!
「阿繡姐,好不好嘛?」蝶兒輕扯她衣袖,喚回沉思中的呂文繡。
「好,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去馬廄,轉達你對庫利斯的關懷。」
「謝謝阿繡姐!」蝶兒立即開心展顏。
雖然自己腳踝很疼,但一想到庫利斯,蝶兒的心更疼。她不忍他因自責而煎熬,卻又無法去安慰他,只好先央求阿繡姐去探望一番。
她們又豈知明天一早,庫利斯就要被逐出莊府了呢。
※※※
庫利斯睡在馬廄旁的一間傭人房,便於隨時照料馬匹。呂文繡到他房裡找不到人,卻在馬廄內發現他抱頭蹲坐牆隅一處稻草堆上。
「庫利斯。」她輕喚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
「繡繡!」抬起深埋雙膝中的英俊面孔,庫利斯臉上有一絲壓抑的痛苦神色。
「庫利斯,別難過。」呂文繡坐到他身旁草堆。「這件意外不是你的錯,小姐的傷並無大礙,她要你別為她擔心。」
「她……還好嗎?」他俊美的臉上有深切的關懷。
「只是扭傷足踝,休息幾天即可痊癒。」
「那……一定很痛,她受得了嗎?都怪我沒看好她。」一張天真美麗的臉孔掠過腦海,宛若瓷娃娃細緻的她,承受得了痛楚嗎?庫利斯但願自己能代她受過。
「我剛說過,這件意外不能怪你,小姐特地讓我來告訴你,要你千萬別自責。」
「繡繡,我拜託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你放心。對了,小姐還要我問你,大少爺有沒有為難你?」
「他……」庫利斯深邃的眼眸掠過一抹難堪,欲言又止。
「怎麼,大少爺責怪你了麼?」細心的呂文繡沒有忽略他眼底的傷痕。
「繡繡,明天我就要離開這兒了。」庫利斯卻岔開話題,他不是個會在背後論人長短的人。
「嗄?為什麼?」呂文繡大吃一驚。
「沒什麼,」庫利斯苦澀地搖頭。「我想哈薩克人還是習慣在草原上生活吧,所以我決定回大漠去。你來了我好高興,我正愁著不知如何跟你碰面,向你道別辭行哩,他們……不許我到彩蝶樓……」他臉上又浮現難過的神情。
「是大少爺趕你走的嗎?」呂文繡也哽咽。
「我自己也很想念家鄉。」庫利斯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說。
「可是,小姐她……」
「她……就麻煩你代我向她辭別吧。」庫利斯心中的痛楚,像被暈染了墨汁的宣紙般,正在逐漸擴大加深。
回大漠也好,否則他不知如何調適莊蝶兒在自己心中造成的困擾。這些個午後相處的日子,竟然不知不覺埋下了情愫,庫利斯惶惑不已,也深感愧對亡妻莎娜;
畢竟她屍骨末寒,自己怎能如此薄倖,迅速地又展開另一段戀情?除此之外,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還有種族歧視及門第差異,在在都是難以跨越的鴻溝。
趁著彼此陷入未深,及早抽腿定人,庫利斯認為可以把傷害降到最低。當然,剛開始的煎熬是無法避免的,但日子總要過下去,就讓時間來沖淡相思之情吧。
「庫利斯,你知不知道小姐對你……」呂文繡體會得出莊蝶兒中心暗藏的情意。
「繡繡,不要說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庫利斯打斷她的話。
呂文繡默然了,內心嗟歎不已。
是呀,莊嚴說得夠清楚,老夫人絕不會答應愛女遠嫁回疆,過那貧瘠的遊牧生活。況且重視門戶之見的漢人習俗,也容不得地位懸殊的聯姻,難怪老夫人要為兒子挑選門當戶對的閨秀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