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裘琍
他們沉默地坐在沙灘上,直到月亮上升。
直到夜風吹來寒意,他穿上衣服,然後牽著她的手走過沙灘。
她被施了魔法,再也無法抗拒。
因為夜色太美好了,她悄悄告訴自己,因為被點了魔法,所以才會讓醉意延伸下去。
他途她回到小木屋,但卻不停留,像個溫柔有禮的紳士。
而她,幾乎逃命般奔回小木屋。
以後都是這樣,他們忍受痛苦繼續玩著危險的遊戲。
後果會變成怎樣,她不管了。
他卻不能不管。
因為嚴老先生已經快要跳上他的桌子上了。
「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答應我要甩掉她的,但是你卻像個戀愛中的小伙子一樣整天往她那裡跑,而且茶不思飯不想,有空的時候就坐在那裡傻笑,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嚴森其實想過如何應付老先生,大不了嘻皮笑臉一陣就算了,可是他居然做不到,他沒辦法忍受旁人污蔑他心中的女神,就是自己的父親也一樣。
「目前--我做不到。」
幸虧他加了個「目前」,不然老先生可能將桌子劈成兩半。
「什麼叫做目前?是說你現在離開不了她,是說你真的愛上她,以後還想乾脆娶她回家……,我看你癡人說夢話,真的想活活氣死我!」
請到這裡,老先生開始大吼大叫起來。
「我嚴重警告你,如果你玩女人我可以原諒,但是你休想跟她有什麼結果,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先打死你這個不孝子!你不要面子可以,我還要我這張老臉皮!」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直覺該說什麼挽回劣勢。
「我愛她。」
但一說出來,老先生差點氣昏倒地。
「你愛個屁啊你,你想活活氣死我啊!別忘了現在的一切是誰給你的,如果你真的要跟她在一起,我會收回你全部的財產,然後把你像個野貓一樣丟回街上,看你是愛情第一還是鈔票第一!」
但我終究是你的兒子吧,你能絕到什麼地步?嚴森心裡冷冷地想。
嚴森雖這麼想,心情還是受到十分影響,如果老先生果真凍結他的財產,那遊戲同就真的玩不起來了……他相當明白賀之元和他玩的是一場「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金錢遊戲,失去薵媽的他就真的如老先生說的--你愛個屁啊……所以現在絕不能決裂父子關係,他要忍耐。
同時忍耐一心想嫁給他的陳曉如。
曉如和之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若說之雲是白色女神,那曉如無疑就是黑色厲鬼了。
其實這是嚴森嘴巴缺德,身為獨生女的陳曉如,她的境遇自是與一般女子不同,所背負「財大氣粗」又是旁人無法想像的重擔,因為她是一個女人,要經營像陳氏企業這麼大塊領地,想要溫柔都溫柔不起來,要是不先騎在別人的頭上,馬上就會被壓在五指山下。
她和嚴森同年,到了令人緊張的歲數,所以陳老會半威脅老先生催促嚴森做進一步交往,而二老的進一步交往指的就是馬上結婚。
原來嚴森頗為欣賞曉如,她有著女強人精明尖銳的氣質,習慣用命令語氣說話,以及不時拿權力左右他人的感覺,甚至連終身大事都可以建立在商業利益上,這些都跟他很像,兩個人簡直就是絕配。
但現在這個女人變成厲鬼一樣纏住他不放。
她等他到很晚,不只是她,寢室裡的老先生也一樣,阿發則躲在廚房裡發抖。
好像他回來以後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曉如卻不以為意,高高抬起削尖的下巴看。
「你大概知道我來這裡幹嘛了。嚴叔要我過來勸你,聽說你最近癡戀著一個女人。」
他丟下公事包,心裡盤算如何應付她。
她自顧自說下去。
「我自己地想來看看你,既然你不請我,我只好自己來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忙,雖然兩個人忙的事情不一樣……不過該說的話總要說」
「你不是已經一直在說了。」嚴森坐下來,無法掩飾臉上不耐煩的表情。
她勉強做出笑臉。
「我要你盡快跟我結婚。」
在如此驚人的言語之下,嚴森總算有點精神了。
「你在向我求婚?」他充滿濃濃的興趣說。
她可不被打倒。
「這件事大家心裡都有數,只是看誰先開口。」
沒錯,她說的一點都沒錯,犯不著以此做為找麻煩的借口,他們相識的機緣本來就是以結婚為前提。
看他久久未開口,曉如自行打理。
「我喜歡你嚴森,不論你的外貌、學識、家庭、成就,我都非常欣賞,我不跟你說愛,你比我更懂得在我們之間除了愛之外更要什麼。也許你痛恨這樣的組合方式,但不能否認這是兩家事業結合最好的方式,對你也好,對我也是,我們有著相同環境和處事應對的能力,只有我才是你人生中最理想的伴侶。」
嚴森幾乎被她說服了,他無法反駁……確實也是如此,除了愛之外,她沒有任何缺點。
他略浮起笑容,傾過身仔細看她。
剪著流行的短髮,平滑臉上找不到三十二歲的痕跡。皮膚保養得也很好,就算不化妝也是個好看的女人,身材也不錯,剪裁合身的套裝非常適合她,重要的是她的頭腦好,精明透頂而且條理清晰,個性更好,固執,自信,甚至潑辣,娶到這樣的女人不必付出,只管收穫。
「我好像別無選擇。」他笑著對她說。
她可不是在開玩笑。
「你必須選擇我,離開她。」
他略扳直身子,眼神戲謔不變。
「我以為兩個都可以擁有……」
「你作夢!」
她終於垮下臉,凌厲的眼神掃過四周之後回到他身上。
她壓低聲音對他說。
「但畢竟我還是個女人,絕不容許另一個女人侵犯我的權利!當然,沒結婚前我管不著你,但結婚之後你最好認份一點,否則所得的下場,非你現在想像得到!」
她不只在逼婚,而且在威脅他未來的命運……他欣賞她!
嚴森舉起雙手投降。
所以在百忙之餘,他還得抽點時間跟她約會,就當做看猴子演戲,否則如何對得起眾人的目光。
但不得不佩服嚴森,就算他再累再忙再會演戲,在賀之雲面前仍能談笑風生。
而賀之雲的態度也軟化許多,至少不再像以前一樣充滿敵意。
他們去國賓看電影,結果大爆滿,隊伍足足排滿兩條街,本想換一家電影院,但她笑著說:「我以為不在國賓看電影就會失去看大螢幕的樂趣。」
他同意了,但冗長的等待令人難受,而且他怕她瘦弱的兩腿支撐不住,她又不肯到店家歇著等待。
他想去買黃牛票,她又有話說。
「你不覺得排隊也是看電影的樂趣之一。」
他懂了,足足排隊兩小時才買到下一場電影的票。
然而收穫不少……不需要任何借口,他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聞著她的髮香,量著她的睫毛有多長,偶爾回眸一笑,時而引領顧畔,對他而言都是大豐收。
他覺得平靜,安詳,以及自在,他覺得越來越能體會等待中的樂趣,等待她給的所有驚喜,一種暖暖、溫柔、踏實、安全的喜悅滋味。
他在看一個好看的畫面,但不是螢幕上播送的那一幕,而是栩栩如生的賀之雲。
在他的凝視下她不再退縮了,有時看到緊張的地方她會輕輕拉住他的衣角,但卻不知道對他造成多大的震撼。
天!黑暗中他無聲吶喊,他對自己扯了一個大謊。
他根本就已經離不開她了。
不只是他,她,老爸,還有曉如都一樣,他欺騙了所有的人,他根本就離不開她,不是一個月,是一年,一百年,一輩子,他要永遠待在她身邊。
他不能再裝模作樣下去,他想要坦誠,對之雲,對曉如,對老爸,他要坦誠面對每一個人,他不要跟曉如結婚,不要只做金錢的奴隸,不願再做一個畏頭畏尾的膽小鬼,不想再污蔑內心深處聖潔的靈魂,他對她的愛……一聲歎息驚擾了他,黑暗中兩顆星閃閃發光。她也明白了嗎?他心裡那個聖潔的靈魂……她不明白。
不想猜測,不願多想,只希望在黑暗的世界裡緊緊牽住他的衣角,因為她知道只有他才會拉她一把,從死亡的恐懼抽出身來。
很久,黑暗乍亮,他們一齊瞇起了眼,一齊轉過頭,一齊相視微笑。
「滿好看的電影,可惜你沒看。」她略低下頭說。
「誰說我沒看,我昨晚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她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到他自信滿滿的樣子。
「因為我知道今天一定看不下去,所以先惡補過了。」
她依然瞪大一雙黝黑透明之靈魂之窗,不再輕易偽裝自己。
「為什麼?」她喃喃問道。
「怕你考我啊。」他說,按著站起來才說:「萬一你很喜歡這部電影,那我豈不錯過了一件你喜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