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為你癡狂

第3頁 文 / 裘琍

    但橋下沸騰起來的深水如厲鬼,無時不刻想吞掉人類的靈魂。

    就似賀之雲的靈魂飄蕩在生與死之間。

    再近一步,她就要變成厲鬼了……林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此刻的她只想快快離開這個地方,趕快回家泡個熱水澡,沖杯好茶,然後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把賀之雲將要面對的災難全部忘掉。

    第二章

    相當年輕的一個男人,有一雙修長筆直的雙腿。

    喜歡穿深灰色的西裝,深灰色長褲,擦得發亮的深灰色皮鞋,連一雙細長銳利的眼睛也是深灰色的。

    晚上准七點整,他會從這家頗有名氣的俱樂部側門走進來,見他一手插進褲袋,另一手準確地推開大門,然後可以聽到堅硬皮鞋底敲打大理石的輕脆聲響。他走過來,向周圍的人點頭示意,稍微瞄一下櫃檯之後,直接進入專屬辦公室。

    俱樂部裡的人大多不稱他的頭銜經理,反而直接稱他叫嚴先生。

    因為他很年輕,年輕得令人嫉妒又羨慕,三十餘歲的他顯然荷包滿滿,不管仗的是何種背景和租產,反正在俱樂部裡有錢的就是大爺。

    原來他只是俱樂部裹有錢大爺之一,不知怎的半年前入股變成董事之一,而且持的股分不少,大家對他更是尊敬有加。

    他和許多大企業家一樣,俱樂部可能只是他眾多事業之一,像人情邀約什麼的,以玩票性質來看待俱樂部的營運,就像他從不干涉內部管理事宜,連必要的股東會議也經常缺席,奇怪的是他每天都會到俱樂部裡來,不為玩樂不為喝酒歡愉,更不是來找女人度過寂寞的夜,只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誰都不知道他小裡玩什麼把戲。

    難怪大家要議論紛紛了。

    大家說嚴森有目的而來,他為了一個女人。

    結果,謠言獲得證實,嚴森的確為了一個女人而來。

    因為,他的目光始終只注視著一個人……他的視線全落在賀之雲的身上。

    賀之雲並不是俱樂部賣錢的道具,她只是坐在櫃檯後面一個普通的小會計,每天六點上班十二點下班,工作普通得使人生悶。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她確實被嚴森盯上了。

    為什麼?

    真是個大問號,在這般杯酒笙歌的華麗俱樂部裡,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了。而且像嚴森這種年輕多金的貴公子,美女們更是趨之若鶩了,可是他偏偏誰也不睬,唯獨那個奇怪的女人。

    說她奇怪,真奇怪。嚴森眼中的賀之雲也是這般奇怪的女人,怪到--連他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若以一個踏實企業家的立場說來,最不相信的就是神話了。

    然而「神話」卻「真實」在這個奇怪的女人身上發生了。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某天,如例行公事一般,嚴森帶著幾個外國客戶到俱樂部「放鬆筋骨」。

    一片杯酒歡愉、美女奉承的熱鬧場面之後,嚴森與外國客人順利談成生意,最後一個接一個帶著心儀美女出場談另一筆「生意」,獨嚴森一人留在俱樂部裡。

    若依商場上的慣例,嚴森那天應該隨便找個小姐喝咖啡的應付應付,但是他沒有,連最簡單的應酬都忘記,一個人呆呆坐在包廂裡。

    他忘記當時在煩惱些什麼,恐怕就是公事類的重大決定吧,然而當他決定到陽台上吸一口濃烈的香菸時,奇怪的景象就發生了。

    「奇怪」乃嚴森對自己難以理解的思緒作為一個托詞,實際上現場的景況可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就是他看到一個女人枯坐在停車場等待,如此而已。

    但當時對嚴森來說卻是相當驚人的震撼,他感覺自己的目光……毫無借口被那女人緊緊扣住。

    嚴森捫心自問,他絕非浪漫小說筆下之浪漫情人,反而帶足了生意人的冷酷與狡猾,但那女人卻能一瞬間撕開他多年偽裝的面具,使從未有過的心悸狠掃全身上下。

    事後想起來非常可笑愚昧,可能他心裡潛藏一幅藍圖,而那個女人正好完完全全符合心中的藍圖,以致他會如此失去控制。

    至於藍圖畫著什麼他不知道,肯定絕不是撼世之美女圖之類,或者只是自己曾失落的某件物品,就在一瞬間找到了,雖已忘懷但必然有過不知名的感傷。

    他倚著欄杆注視著女人,企圖澆醒自己紛亂情緒。

    女人像一尊神像一動也不動坐在台階上。

    霓虹燈閃爍,豪華俱樂部的外景襯著的她顯得非常不實際,她白得像一枚透明大理石,使他可以看清裡面迂迴旋轉的紋路。

    他不明白,從他三樓位置俯瞰下去,視線應該模糊不堪才是,但是為什麼他能如此洞悉女人的一切;包括面容,表情,包括她時而歎息或低垂眼簾,她就似一位熟識的老友,不知不覺就能明瞭她的一舉一動,甚至無意識伸張指頭的習慣動作,他都能瞭解……是否果真就是某個曾看過的女人?

    至少可以肯定,如果真的見過這個女人,他將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嚴森確信他不認識這個女人,也許是燈紅酒綠後的情懷感傷,他居然想要抓住這尊被遺忘的影子。

    他開始仔細觀察她。

    好像只在很短的時間內,他清楚地記下她的面貌。

    中分學生式直髮垂掛肩際,臉上脂粉未沾,或是剛卸了妝的樣子,如果她是俱樂部裡的人,就不可能不畫眉登場,而現在的她宛如剛洗完澡的乾淨孩子。

    一點也沒錯,她看起來好乾淨。

    嚴森吸吸鼻,似乎就聞到她身上飄來淡淡的肥皂味,張開指頭,似乎就觸到她清潔過後優雅柔細的肌膚,她的出現,似乎使平庸世俗變得雜亂不堪,而她膚色之白,令星辰都失去顏色。

    尤其她的眼睛……強而有力撼動他的心靈。

    他喜歡那樣的黑色,很深很沉,潛藏著無數秘密。她是聰明的,知道如何展放她的光芒,所以她會選擇在令人唾棄的凡俗塵埃中出現,用她簡單樸素的模樣恥笑他們。

    所以他對她產生無比的興趣,不管她長得如何,美不美麗,漂不漂亮,亮不亮眼,他已然記下完整的她。

    很快,她被一個騎著摩托車的大男孩帶走,他觀察兩人之間沒有半句交談。

    看得出男孩對她傾心已久……,因為以那種粗枝大葉的大男生,不可能為女伴展開踏腳板的。

    直到白色的背影逐漸化成一小束光束,最後消失。他的心悸仍持續撞打神經末梢……嚴森不知如何解釋這件意外事件發生,但他明白,他會以最科學冷靜的方式,平復這場意外的錯覺。

    原以為回家睡個覺酒就會醒了,可怕的是那女人的身影像磁鐵一般吸住不放。嚴森整夜翻來覆去不能入眠,最後抵不過澎湃洶湧的好奇心,他再度回到俱樂部,企圖尋找她的芳蹤。

    女人當然已經消失了,霎時嚴森感到有一絲恐懼,難道女人就此消失不見?難道女人只是他寂寞乾枯心靈裡的一個幻影?

    幸好科學證實人類無知夢魘,嚴森果然就在人事檔案上找到賀之雲。

    看不出來賀之雲已有二十二歲了,照片上的她看起來好年輕,比本人更不真實。她清瘦的臉,淡淡眉色,挺直秀麗的鼻樑,證實都是嚴森看過的那個女人。而她的美目比他想的更黑更深,只是照片中找不到視線的焦點。

    嚴森感到滿意極了,卻不知為何滿意……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晚上,他再度看見她。

    他立在窗口探望,賀之雲來了,穿得和昨天一樣裝束,白色衣衫非常適合她,她一樣被大男孩接送,兩人之間一樣沒有半句話可談。

    不過男孩表情相當滿足,同樣身為男人的嚴森可以理解。

    後來,賀之雲換上俱樂部規定的粉紅色制服,穿上西式上衣及窄裙的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協調。

    粉紅制服底下的她,一身傲骨好清瘦。

    他竟然憐惜起她來……按著賀之雲坐上她那把看起來比她大好多的椅子上,櫃檯前幽暗日光燈照著她一張臉近似慘白,她是疲倦的,僵硬的指頭緊握住筆桿。

    她恨少和客人交談,說話的方式也非常簡潔,幾乎不願意跟別人多說話,多半時候她像個小心翼翼的獵人,只用那對深黑色眼珠觀看人群。

    他竟然為此心痛起來……小小的女人,在不適合她的地方做著不適合她的事。他討厭那些腦滿腸肥的酒客經過她身邊,厭惡她必須僵著身子和客人打招呼,更無法忍受她偶爾牽動的嘴角變成職業性笑容,她現在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折磨著自己最脆弱的神經。

    嚴森啊嚴森,他大聲告訴自己,你已是三十二歲的成熟男人,更是狡猾至極市儈的商人,那樣的女人你沒見識過,你只不過是工作累了,笑臉倦了,對霓虹燈下的生活生厭了,所以急切地想尋一座海市蜃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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