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裘琍
「因為事件一再發生,使任律師開始害怕起來,他擔心有一天會成為她第四個老公。」
好長一段沉默,丁薔抬眼看著任子揚,好久不能轉移目光……
他的神情有幾許滄桑。
這是她所認識的人?躲避愛情追逐的人,喜歡用借口驅逐蠢蠢欲動的暖流,可是任子揚真如她所說過的、曾曼現在說的,那樣的人嗎……
陰鬱目光裡找不到答案,愛嘲弄的嘴角添上細紋,現在的他反而真實許多。
她等著他開口,等他答辯,就相信他一次,這一次……
他說了。
「有一天妳會明白的。」任子揚沉痛地告訴丁薔。
◎◎◎◎
一向快步如飛的丁薔,這次如老牛拖車般跟在曾曼後頭。
曾曼腳步算是很慢的了,但每次回頭快看不到丁薔時,他只好停下來。
意外地,愛嚼舌根的人也沉默了,他習慣性期待聽到她說:兇手是……任子揚!但是事與願違。
她停留在小路亭裡,那兒有個小型兒童遊樂場。
「我認為不是他。」
坐上鞦韆,她告訴他。
鞦韆看起來好小,飄飄蕩蕩間吹亂了她的發,她閉上眼,享受童年回憶似地,頰邊浮現寧靜笑容。
他靠在樹邊,晚風吹來瞌睡意,他實在也想登高一探,可惜啊!懼高症不允許。
忽然間她停下來,瞪著曾曼看,他只好努力做個清醒狀。
「你聽到沒?我認為不是他。」她朝他圈個口形。
--聽到了。
他搔搔耳朵,這麼大聲恐怕連上帝都聽到了。
「雖然他……這個……那個……可是我無法相信他就是兇手。」
--大偵探之淺見,這麼,那個,就讓她無法相信了。
「起碼,他和我哥哥很好,我哥的朋友不可能是兇手。」
--大偵探苦無理由時所能想出的差勁理由。
「他跟我也很好……我是說他很關心我,很照顧我,我們認識很久了。」
「青梅竹馬?」曾曼終於開口。
她無力垂下頭。
--青梅竹馬之短見,以為他們永遠長不大。
他把手插進褲腰帶裡,認為該結束話題,他不喜歡當人家的愛情顧問。
可是她卻不死心。
「所以……他是兇手?」
唉,反反覆覆、顛顛倒倒,女人……
她死命吸一口氣,淚水在眼底打轉。
「請你過來。」
--大偵探用「請」字,誰敢不從?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她閉上眼。
「吻我。」
--啊……
「情緒很差,我需要具體同情。」她緊閉著眼睛繼續說。
於是,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輕輕掃過她等待的唇。
「我覺得好多了。」
她張開眼,雙頰紅得似火。
◎◎◎◎
「簡直胡說八道!」徐組長用力拍桌子吼道。
丁薔好不容易抓到--最適合當兇手的人,豈可輕易放棄?
「李芝梅投保,你是中間人,又是保險公司調查主管,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婚姻狀況,而連死兩個老公後,繼續讓她投保?」
「小姐,保險事業乃是一種商業行為,只要符合公司條件,每個人都有資格保險和被保險!」
「包括殺人的動機?」丁薔眼神變得銳利。
徐組長愣住了。
曾曼始終站在一旁,丁薔堅持的,讓她有機會發揮偵探大道理。
「你認識任子揚吧?」丁薔不客氣地坐上徐組長桌面。
「當然……」
「和他聊過天?」
「當然……」
「聽他談過李芝梅的事?」
這裡,徐組長猶豫了一下。
丁薔大拍桌子,他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下來。
「你聽說李芝梅有意投保之事,立刻登門拜訪,同時也瞭解她對她老公溺愛程度不尋常處,對不對?」
不待她一掌將桌面劈成兩段,徐組長立刻點頭。
「但是你輕鬆地讓她過了第一關,保單根本就是你替她寫好的,她只有點頭和付錢的行動。」
「保險乃是一種商業行為……」
「住嘴!」
望見丁薔嚴峻淒厲面容,只要膽子小一點的人都會急忙閉上嘴,連剛要打哈欠的曾曼也慌忙閉上嘴。
「第二關,第三關呢?也是輕易地讓她過關!」
「小姐,請妳講道理,我有業績的壓力,也有身為保險公司調查主管的負擔,真是兩難之下難求兩全。事故發生,我當然盡全力,調查他丈夫意外死亡真相,可是純屬意外的情況下,我豈能阻止她繼續投保?」
「但也不必苦苦哀求吧?從我在你那笨秘書抽屜裡翻出的行事歷得知,那段時間裡你經常拜訪李芝梅,甚至上面還寫著必勝、一定成功、非等到她不可等鼓勵的話,你還敢狡辯?」
徐組長捧著頭,頭痛萬分。
「好,好,我承認,那時正好碰上績效考核緊張狀態,我的確非常需要她巨大的保額,同時也感覺裡頭有問題,但是還是蒙了過去,等事情發生後再做打算。但……這並不構成我有殺人的嫌疑啊!」
換成丁薔捧著頭,頭痛萬分。
說實在話,徐組長充其量也只讓她順利保了險,要說他殺人,倒是牽強了。
忽然,偉大的神探又開口了。
「若是情人呢,怎麼說?」
徐組長嚇得瞪大眼睛,面前男人從容不迫翻開行事歷。
「拜訪日子顯然比她投保日子早了許久,大概是她結婚之前吧,你老早就認識李芝梅。」
若不是死命維護大偵探威嚴,丁薔真想跳起來拍手叫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此乃大神探本色是也。
這下子徐組長像足了被打敗了的落水狗,全身濕答答滴著汗。
「好,我承認,我心裡一直暗戀著她,拜託千萬別告訴我老婆……」
看他可憐的樣子,他們一致點頭。
「眼見她嫁給那三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我心裡真是生氣,並且暗中詛咒他們最好死掉,保單就是我的詛咒吧!但是誰曉得真的靈驗了……李芝梅一直不知道我對她的感情,我只喜歡和她聊聊天,看她嬌憨癡傻模樣,聽聽溫柔聲音。老弟,那是從家裡母老虎身上找不到的,我發誓,就是這樣而已,絕無非分之想!」
曾曼滿意極了……
而丁薔從未減少懷疑的眼光。
「真的,就是這樣,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
「兇手是……徐組長!」
料到的事,再從丁薔嘴裡說出來感覺,就不太稀奇了。
「為什麼?」曾曼禮貌性一問。
「因為他……長得最像兇手。」丁薔靈感大發似喊出來。
要不是他早就預料到理由會非常驚人,使他提早做好心理準備,否則可能就從椅子上摔下來。
現在,丁薔坐在曾曼家破皮沙發上,繼續深談偵探直覺。
「聲音也很像兇手,簡直找不出比他更像的兇手!」
「請問原因。」
曾曼可沒跟隨興奮,他倒十分嚴肅試探這個問題:關於「智商」問題。
「情殺!」丁薔高高抬起下巴。「他暗戀李芝梅,眼睜睜看她嫁了又嫁,所以嫉妒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於是瘋了般殺死那三個人。」
她急得看曾曼充滿讚許欽佩表情,他卻深深沉下臉。
「貓呢?」
老是忘了貓,現在再度提起來,企圖喚起丁薔的記憶。
「貓啊……」她頗有難色。
「可能被貓看見,所以一起殺了。」
這麼說來,貓可能會說話喔,真是太神奇了……
但是丁薔以為曾曼真心服了,心底沾沾自喜。
「該慶祝喔,夭壽老公謀殺案終於破案了!」
--夭壽老公?真會形容……
她又叫又跳打開冰箱;曾曼唯一值錢的大冰箱(幾時變成她家的了?),裡面只有一瓶看似果汁的飲料,和幾罐啤酒。
她望著啤酒興歎,既而快樂地拿出飲料。
曾曼還在想著:幾時變成她家?
當他再望向她時,她已將瓶口倒入自己口中,曾曼已搶救不及……
「啊……這是什麼飲料?滿好喝的。」說著,她又喝了一口。
--是……是白葡萄酒啊!
來不及了。
沙發上女人已經東倒西歪,手裡握住那瓶酒。
雖然她未到達鬧囂著:再來一杯!--那種姿態,不過看起來也差不多了。
他陪著她也喝點酒,兩罐啤酒對一小口葡萄酒的對飲方武,但也把丁薔灌得臉紅脖子粗,開始稀稀落落訴說童年往事。
實在……就是那種太平淡、有關小女孩和一隻小狗、小女兒和三個大哥、小女人健康長大的故事,和大偵探傳奇經歷相差太多。
曾曼頂有耐心地聽完它,中間只打了兩個噴嚏,其它就是這樣邊喝酒,邊看她越來越醉憨的樣子。
當她提到青春期曾單戀過男同學時,竟然就哭起來,這時曾曼已經確定她醉了。
--不勝酒力的女人……
此刻,他不再以大偵探形容。
「那麼多女同學裡我最高,那麼多老師裡我也最高,好怕好怕就要高過屋頂了……真難看,像竹竿那麼高,舞會裡沒有男生敢請我跳舞,只要我一站起來,大家就夾著尾巴跑掉了,哥哥也笑我,直到認識了任子揚,才覺得自己有人要了……」她半閉著眼,兩手軟軟掛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