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裘琍
鄭似鋼巔危地向後退倒幾步,她不能相信她的耳朵。
「你是說,剛才……你一直在想救命的方法?」她小聲地問。
「你不也在想嗎?」他奇怪的問。
她猛然搖頭,想想又點頭。
「所以……你沒聽見我說話?」
陸皓奇抱歉一笑。
「如果你有說話,我得向你抱歉,因為我思考時的腦波接收不到第二種聲音。」
鄭似鋼翻白眼。
「你能再說一次嗎?」陸皓奇低聲下氣問。
「不能!」她朝他竭盡所能地大吼回去。
剩下的時間,陸皓奇努力運用她能懂的字眼向鄭似鋼解釋他所明白的道理。
鄭似鋼則一直傻傻的盯著他。
「這個研究集團內,很明顯的,只有一個人控制大局,就是杜蒙特。」
陸皓奇說話時,嘴邊有深刻皺紋浮現,那種線條代表睿智、成熟、穩健,鄭似鋼從未在週一慶身上發現。
「杜蒙特在科學界一直不得志,他所持的理論從未獲得研究單位的青睞,為什麼他能獲得四名同伴的誓死相從?要知道這四個人各有其家庭、事業的牽絆,並且要準備一項研究實驗所資甚大,如果沒有後台支撐,單靠五人的力量負擔,必也搞得大家傾家蕩產了,可是,杜蒙特只憑一張嘴就能讓大家傾家蕩產死命追隨,那張嘴神奇在哪裡?」他停下來,發現她眼眸發愣。
陸皓奇的眼睛真迷人,雙瞳炯炯有神,並且說到激動處還會眨動一下長眼睫,那模樣帶有孩子的稚氣,她也忍不住學他眨動一下眼睛。
「對了,你也發現奇怪處了,對不對?想必杜蒙特握有這四人共同弱點,所以他可以操縱他們,他可以對他們發號司令。並不是他的能力比他們強,而是他善用他們的弱點!」
陸皓奇低下頭,兩撮漆黑如墨的短髮掛於額間,他沉思的表情似一尊雕像,比羅丹所塑之沉思者猶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都要錢,這個目的絕對不會有錯;可是他們必須承擔失敗的風險。就像投資者會探究市場後才會承擔風險,但是杜蒙特的市場行情可謂歸零的狀態下,四人依然願意擔負風險,可見真正使他們臣服的原因,有比錢更吸引人的地方。」
他又皺眉了,那濃厚的眉頭直鎖進鼻間,使他俊秀的臉龐掛上幾抹淡淡的憂愁。
她心悸了一下,她願意為他抹去憂愁,因為他的憂愁令她心痛。
「所以,比錢更吸引他們的地方,就是救命的地方。」
他說到這裡結束。
她的注視還未結束,她發覺他眼角有一顆小痣,就像美人頰邊總會點上的一顆痣那般,增添他幾分帥勁和酷意,大有畫龍點睛之妙,鄭似鋼不禁抿嘴竊笑。
「鄭似鋼!」
陸皓奇這一聲大吼,類似教室裡老師發現學生不專心上課的吼叫,嚇得鄭似鋼慌亂從夢幻中覺醒。
「你不覺得奇怪嗎?」陸皓奇忍耐地說。
鄭似鋼穩住紊亂的陣腳。
「奇怪什麼?」
「我剛才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聽進去多少?」陸皓奇的聲音稍微放大些。
「你說……,說了半天沒有結論。」她為難地回答。
「我說了半天,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
當她露出極為尷尬的表情時,他便知道剛才的她,魂魄脫殼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反正,你的結論只有你自己明白,你從不乞求別人的贊同。」她委屈地說道。
他歎氣,這口氣打從心底歎起。她說的不無道理,因為這個小女人,知道多了,只有扯他後腿的可能。
「你以為中川本軍的弱點在哪裡?」他忽然問。
「弱點?」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會讓他害怕掛心的事、或物、或人。」
她歪著頭想,第一個念頭馬上想到自己。
「除了美色的勾引之外。」他嗤之反諷。
鄭似鋼立刻漲紅臉。她想如果肚子裡的蛔蟲有名字的話,絕對就叫陸皓奇。
「他女兒。」她停一下,見到他臉色變成紅潤。「他有個生病的女兒,如他所言:缺乏生存意志力的女兒。」
「缺乏生存意志力……」他默念她的話。
「還有他的妻子,如他所言:缺乏生存意志力而死。」
陸皓奇低下頭,忽然又抬起頭。
「那他呢?」
陸皓奇口中的「他」代表太多人,鄭似鋼一時會意不來他所言的「他」指誰?
「中川本軍對自己的生存意志力。」
「必然不怎麼樣了,你沒看到當槍口指著他時,他一副尿濕褲子的表情?」鄭似鋼不屑地說。
陸皓奇搖頭,不苟同鄭似鋼的批評。
「人對死亡必然恐懼,如同對未知必然懷疑一般,只是每個人恐懼的表達方式不同,有些人掛在臉上,有些人以另一股強烈意念代替,有些人則直接掙脫對死亡的恐懼,例如勾引一個男人,要他帶離死亡的墓地。」
他又在嘲弄她了,莫非這就是陸皓奇排除恐懼的方式?至少只要看到她發窘受困,他便顯得生氣盎然。
「你到底聯想到什麼?」鄭似鋼生氣地問。
陸皓奇掛上笑容。
「那三個人和中川本軍一樣。」
她算一下,只有四個人。
「除了杜蒙特之外」
鄭似鋼更懷疑了。
「現在,你什麼都不需耍知道。只要幫我一個忙就好。」他堅定地說。
鄭似鋼大拍胸脯,似說要她幫的忙,她必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把性命交給我。」他沉穩地說。
這下子,鄭似鋼的一雙眼,張得比銅鈴還入。
☆☆☆
匆匆又過了三天。
三天中,鄭似鋼依然困於小房間內枯坐冥想。
陸皓奇堅持相她同房,但是不和她同床。
她睡在床上,他則趴在桌面一覺到天明。
她有些氣惱,懷疑是否警探生涯令她失去女人的魅力,否則地窟內有六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竟沒有一個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唯一的一個中川,差點被子彈嚇破膽;還剩一個,寧可趴在桌上獨享單身之夢。
每天,當她還在寤寐間,陸皓奇就出去了;直到她就寢後,他才摸黑回來。
回來後,碰到她從床上驚醒,他會蹦出一句話──果然……。再趴回桌上睡去,至於果然什麼,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到了第四天,鄭似鋼坐在床上等待,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等著等著,竟然等到天亮,原來坐成僵硬的她,早已歪斜倒在一邊,這時陸皓奇才回來,面上有掩不住的驚喜。
鄭似鋼慌忙從床上跳下。
「怎麼了?」
「我和四個人都談過了,果然他們皆有弱點掌握在杜蒙特手中。」陸皓奇告訴她。
「什麼弱點。」她忙問。
「怕死的弱點。」
鄭似鋼氣岔了氣。
原來陸皓奇忙了三天三夜,就是忙著證實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他未免也太小題大做。其實他何必找人證實,就是隨地踩死一隻螞蟻,臨死之前它也會掙扎一下,又何況人類呢?他簡直無事找事做。
「三個人的弱點加起來,就是杜蒙特的弱點!」
「三個怕死加起來,等於一個大大的怕死?」鄭似鋼的聲音高昂起來。
「沒錯。」
鄭似鋼差點氣昏倒地。
「不過,杜蒙特的怕死有些不一樣,反過來應說他怕活得太淒慘。」
「我也怕……」鄭似鋼的話令陸皓奇驚愕。「我怕活活被你氣死!你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
陸皓奇微笑,他臉頰上那抹笑容使得暗室輝映生光。
「你不需要懂的,只要將生命交給我。」
鄭似鋼沉下心,將終身交給他絕對沒問題,可是將生命交給他就顯得詭異恐怖了!
「對了,只剩下這件事你必須知道。」他忽然想起。
鄭似鋼連抬頭的力氣都失去,生命的氣息似隨將生命交給他而緩慢消失。
「一大早進行實驗。」鄭似鋼猛然用力抬起頭。
他的語氣平緩且優雅。
一陣昏天暗地的感覺襲來,鄭似鋼倒進陸皓奇的懷中。
第九章
鄭似鋼胃部直翻酸水,她以為她昏倒了,沒想到倒進陸皓奇懷中的她,眼睛始終驚駭得無法閉上。
陸皓奇用力扶住她的身體,從指間可以感受她強烈的顫抖。他深信知道臨死前的人,其痛苦遠比置身死亡中環痛還苦。
她一直無法言語,無法行動,連呼吸都差點嗆到,只任陸皓奇將她輕輕扶到床邊坐下。大概過了半小時,她才能隨意開口,說出的聲音更是粗啞難聽。
「現在幾點了?」
他低頭望表。
「再過兩個小時進行實驗。」他明白她的疑問。
她的生命……只剩……兩個小時!鄭似鋼身子顫得連骨頭都格格作響。
陸皓奇坐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沒想到她顫抖得過火,連他指間也跟著顫動。
忽然,她轉過頭,用力投入他的懷抱。
他有點驚愣,她將小臉緊緊枕入他的胸前,他只好抱住她,適時給予安慰。
「我不要死……不要,我還這麼年輕,我還沒有結婚。」她狂亂低語。
「你不是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