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南陽
屋頂和窗戶,是藍色的,有愛琴海的天那麼藍;牆壁,是單一的白,和偶爾飄過的雲色一般有種曠遠的味道。
這裡的陽光從不吝嗇灑落,在牆間,在海面,在雲層,在窗口玻璃,在遠處的葡萄籐蔓,和綿延的綠色草地上,四處都有它們奮力渲染的痕跡。
但是她卻只能將帽緣壓得更低,阻絕陽光侵人視線範圍。
淳丹喜歡不了這麼強烈的亮度,感覺身上的陰暗都要被驅散開來,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寬廣的天空底下。
被她養得日夜顛倒的瞌睡蟲在慘叫著,突然間眼前一花,腳底被草根一絆,她踉蹌地往前跌去,整個人撲倒在草地之上。
「」怎麼了,丹,這麼不小心,連走路都跌倒?」就在淳丹身旁的伊裡安並沒有即時伸出援手,他只是停在淳丹像屍體般動也不動的身子前,低頭沉聲慰問。
淳丹起身拍拍身上沾付的雜草,沒多說話繼續走。
不久人了宅子,伊裡安帶她到二樓一間窗明几淨采光最好的房間內,這是羅尼基特意留給她,最大的一間房。
淳丹走近窗邊拉起落地窗的雙層窗簾,室內頓時暗了下來,而後她摘下帽子脫掉鞋襪,跳到柔軟的雙人床上,閉起雙眼就要睡。
「起來!」伊裡安的聲調稍嫌冷了些。
「有事等我醒來再說。」淳丹在床上捲成一團。
「你的態度很差。」伊裡安的怒氣在見到淳丹的第一眼就莫名其妙地被撩起來,他難以說服自己就這樣離開。
「你的態度也沒好到哪裡去。」淳丹困得很,可設精力和伊裡安吵。「麻煩請出去,你正在嚴重妨礙我的睡眠。」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伊裡安的聲音陰沉著,他無法明白這個台灣女人怎麼能夠讓如此放肆地對他講話。
「神經病!」淳丹決定不理會伊裡安這個自以為是的瘋子,她閉上眼後氣息均勻地打起呼來,開始裝睡。
待了幾分鐘,叫不動她,伊裡安也只有悻悻然轉身離去。淳丹的不願搭理,對伊裡安而言是種天大侮辱。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淳丹睜開了眼。那個叫做伊裡安的王子骨子裡比她還冷淡,他的不屑與高做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也許他的想法中,世界只能繞著他轉,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提並論。
淳丹閉上眼,把伊裡安拋諸腦後,接下來心裡頭打量著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工作。論文方面倒還好辦,她準備得差不多了,糟的是僱用她的便利商店老闆過幾天要去夏威夷渡假,他還千叮萬囑叫她一定得趕回去。
這下子,有些難辦了。
***
太陽才下山,淳丹就自動睜開眼。空了的肚子急躁地打著鼓,催促她趕緊下床覓食。
當她離開自己臥室準備往喧鬧的樓下走去,中途經過一個房間。半掩的房門內燈光明亮,裡頭有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伊裡安。
伊裡安一頭亮得刺人的金髮修剪整齊地服貼著頸部,他的鼻樑直挺挺的,還有著性感的雙唇,但最要命的就是那雙眼睛了,違藍得像一望無際的海洋,讓她想起波光磁細的愛琴海。
她相信無論何時何地,伊裡安都是最耀眼的一個,沒有任何人能夠忽視他的魅力,沒有任何人能夠漠視他的存在。
「起得還真早,太陽都下山了。」伊裡安瞧見淳丹。
伊裡安身旁站著兩名僕人,那兩名僕人一顆一顆地解著伊裡安衣服上的鈕扣,而後拿來乾淨的襯衫為他換上。伊裡安展開雙臂看著落地鏡中的自己,由整理儀容到穿上正式服裝,用不著自己動手來,皆由下人服侍。
淳丹拿著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盯著伊裡安直瞧。
「把我的鞋拿過來。」伊裡安說著。
「你叫我?」淳丹雙手環胸站在門口。
「除了你還有誰?」他理所當然地說著。
淳丹瞧了瞧,然後走到門旁拎起伊裡安擦得發亮的黑皮鞋,緩步來到他身邊。「這雙?」
「替我穿上。」伊裡安並不回應淳丹的話,而是對她下達另一個命令句。
淳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然而,伊裡安對自己的行為卻好像再理所當然不過。
「王子殿下,讓我們來吧!」僕人以生硬的英文連忙說:「這是我們的工作。」屋裡的人先前已被羅尼基吩咐,必須對這位丹小姐講她聽得懂的英文以示尊重。
淳丹聽見了「王子殿下」這個英文單字,她想這可能是伊裡安目中無人的原因。
「不,丹,由你來。」伊裡安拒絕僕人們的要求。
伊裡安有種天生的魅力,他的高貴修養在言行之間不自覺地散發出來,所有藐視人的作為都被這層迷人的光環給掩蓋了去,再不合理的一切由他口中說出,竟也全都常理化了。
淳丹恍格了一下,差點就真的要把鞋子拿過去,幫那個自大狂穿上。
「丹小姐,麻煩你了。」僕人們不敢違抗伊裡安的意思,於是退了開來。
伊裡安來自歐陸的塞立西亞王國,現任女王蘿絲瑪莉是他的外祖母。伊裡安自出生起,蘿絲瑪莉便以繼承人的身份教育伊裡安。雖然伊裡安死去的母親,也就是蘿絲瑪莉的女兒,當年在世時曾經極力反對伊裡安接任王位,但挑遍所有子孫·蘿絲瑪莉還是覺得唯有伊裡安具備成為國王該有的氣度與魄力。
塞立西亞領土不大,人口密度亦疏,但境內盛產繁多礦類,尤以鑽石最甚。塞立西亞皇室財庫充足,富裕的程度直逼世界之冠,政經之上更有能手輩出,更在國際上呼風喚雨。所以塞立西亞皇室在世人眼中乏是獨一無二的,他們只要步人人群,便是所有人眼中欣羨的焦點。
伊裡安藍色的雙眸凝視著動也不動的淳丹,以為她也該如別人般對他下跪行禮。
淳丹跟著望了回去。「你沒手嗎?」她將手臂伸得筆直,彷彿伊裡安的鞋子有什麼危險細菌般,不讓它靠自己太近。
「什麼?」伊裡安懷疑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沒斷手斷腳,幹嘛連衣服也不自己穿,鞋子也要人幫你拿?」睡飽了的她跟白天可不一樣,伊裡安這是自找苦吃。
伊裡安瞇起了眼。
淳丹繞過伊裡安的身邊向前走了幾步,打開窗戶。這裡的格局與她那間差不多,窗戶外是斷崖,斷崖下是夜裡烏塗抹黑的愛琴海。強勁的海風吹來,帶著濃濃的鹹水味,海浪拍打著沿岸,平穩的聲音規律地傳來。淳丹手指一鬆,鞋就這麼一掉,然後無聲無息地落入海水之中。
守在伊裡安身側的兩名僕人呆了。
「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就再來找我吧!」淳丹拍拍屁股,轉身下樓覓食去。
第二章
晚上九點多,是塔維家另一波宴會的開始,富麗輝煌的大廳中水晶吊燈閃爍耀眼光芒,與院子連接的幾扇拉門被撤開來,形成了百來坪大小。
大廳當中擺設了自助式的餐點,穿著得體的男女在期間穿梭著,管絃樂隊拉奏著輕揚舞曲,四處燈火通明,連陰暗的院子也裝設照明燈把黑夜驅離,使得整個晚上就像白天般明亮。
淳丹發覺姊姊嫁到了奇怪的地方來,聽說這樣的宴會,在小島上要接連舉行十天十夜,堤維家在當地是個非常具有名望的家族,排場免不了大了些。她並不是鄙視有錢人,但,還是感覺這些錢花得極浪費。
看了餐桌台上的餐點一眼,都是些典型的希臘萊,油放得很多。於是她到另一個西餐區夾了些果醬麵包,然後退到角落啃食。老姐和姐夫周旋於賓客之間,兩個人都容光煥發笑容滿面,她只覺得這個世界和她習慣的台灣有些隔閡,而且,希臘的果醬好甜,太陽好耀眼,她想早點離開。
蘇菲亞瞧見淳丹,支會了正與朋友聊天的丈夫一聲便走到淳丹身邊來。「不習慣?」她問著妹妹。
「還好,除了伊裡安之外,其餘的都不成問題。」淳丹咬了口麵包。
「伊裡安?」蘇菲亞笑了笑:「他是有些難相處,你會習慣的。」
「我沒那個美國時間去習慣他。他令我過敏。」
「對伊裡安?」
「你知道我對閃閃發光的東西向來沒轍。」
「你啊,別老記著以前的事。」蘇菲亞凝視著與她沒有血源關係的妹妹,淳丹是父親領養的,她五歲的時候被自己的親身爸爸丟棄在太陽下,從此後就不喜歡光芒刺眼的東西。
蘇菲亞摸了摸妹妹的頭,接著說:「你姊夫估計下一季要到台灣設立分公司,伊裡安是亞洲區的總裁,他打算將重心放在台灣,你們兩個要學會如何相處才行。」
「你該不會想把他丟給我吧?」淳丹立刻舉反對牌。「那個伊裡安再換難搞不過了,和他多相處一秒鐘,我都會胃液翻騰。」
「伊裡安自幼接受的教養就教他自己的身份最尊貴,他的驕傲出自於自信,他以自己為榮,這些並沒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