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茱迪·麥娜
她走進大廳,裡頭有許多人已經在一群群地聊著。她看見曾打電話邀她來的一些人,還有蘇強納的叔叔、嬸嬸也在。梅蒂朝他們走過去,卻赫然發現她父親就在他們左邊和另一群人談話。「梅蒂。」強納的嬸嬸跟她打招呼。「我真喜歡你這身衣服,是哪裡買的?」
梅蒂還得看一眼才知道自己究竟穿了什麼衣服。「是柏氏公司的。」
「當然啦。」她的朋友柯麗麗開著玩笑說。
蘇先生和蘇太太轉身跟別人說話去了。梅蒂警覺地站在那裡,心裡希望她父親跟她保持著距離。但她突然到他就連這一個晚上都要破壞她的興致!她絕不認輸,於是轉身要了一杯香檳,然後對查道格粲然一笑,擺出一副專心聽講的樣子。
梅蒂又要了一杯香擯,心裡在想她也許得找一份工作付學費。她朝吧檯後面的鏡子瞄一眼,發現她父親正看著她,冷冷地瞇著眼睛,看起來非常不悅。她恍惚地想著,不知他又在氣她什麼。可能是氣她穿的這身無肩帶禮服,也可能是氣查道格對她太過慇勤,不過絕對不會是因為她手裡拿的香檳。
她身邊的方雪兒此時建議他們應該先到餐廳就座。「強納說他在晚餐開始之前會來找我們,」雪兒張望著。「有沒有人看到他了?」她扭頭朝門口看過去。「老天!那是誰?他實在是可愛極了!」她這句驚歎引得許多人也都回頭望過去。
梅蒂正好面對著門口,她抬眼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使雪兒瞼上現出如此癡迷的神情。一個男人站在那裡,右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他大約六英尺二英吋高,頭髮跟他的禮服一樣黑,肩膀寬闊,一張臉曬成古銅色,眼睛奕奕有神。他在那裡懶洋洋地打量著這些華服貴客,那張臉有如雕刻刀下的產物,而且下刀前有意把力與傲氣結合在一起。
「看看那肩膀,」雪兒讚著。「看看那張臉,真是性感!」
這時強納也出現在門口,腳步有些不穩。他把一隻手搭在這個新客的肩膀上,見到他們這一群朋友時,他現出得意的笑容。
「噢,不!」柯麗麗故意失望地說。「別告訴我那個標準男性標本就是強納雇來的工人!」
胡泰絲本來也是頗感興趣地打量著他,但聽見「工人」的時候她的微笑就變成失望的皺眉頭了。「你剛才說什麼?」
柯麗麗連忙解釋著:「跟強納在一起的那個人其實是從印地安納來的鋼鐵工人,強納的父親要強納僱用他到委內瑞拉的油井工作。」
梅蒂困惑地說:「強納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
「這是故意開的玩笑,梅蒂!強納在氣他父親一定要他僱用這個人,還要強納以他為榜樣。強納帶那人來是要氣他爸爸,強迫他爸爸在社交場合見到他。可是好笑的是,」她壓低了聲音說:「強納的嬸嬸說,強納的父母臨時決定今天晚上不來了——」
這時他們兩人已經走到眾人面前,半醉的強納大聲說道:「嗨,梅蒂,我親愛的叔叔和嬸嬸!」大家都注意著他。「我要向你們介紹我的朋友陶邁特——不對,是費邁特,他是我爸爸為我選中的最新一個榜樣,說我長大以後就要像他才好!」
「你好,」強納的嬸嬸客套地說。她冷冷地看看醉醺醺的侄子,然後虛應故事地說:「你是哪裡人呢?費先生?」
「印地安納。」他答。
「印地安納?」強納的嬸嬸說著,同時皺起了眉頭。「我們那裡有什麼姓費的熟人?」
「我相信你們不會認識我的家人。」
「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梅蒂的父親在這時插進來說道。
邁特轉頭看他,梅蒂在心裡暗暗欽羨邁特竟然能夠面對她父親逼人的目光,而毫不畏縮。「艾德蒙頓,就在蓋瑞市附近。」
「你是做什麼的?」柏菲力很無禮地問。
「我在一家鐵工廠工作。」他答道,同時盡量讓自己的古銅臉與表情跟菲力一樣冰冷。
他這話一出口,大家都沉默下來。有些中年賓客本來在旁邊等著和強納的叔叔嬸嬸一起人座的,這時都不安地互視了一下,然後就走開了。蘇海葉顯然也想趕快脫身。「希望你今天晚上玩得愉快,費先生。」她很不自然地說道,然後就跟著丈夫頭也不回地走向餐廳去了。
突然之間彷彿每個人都開始移動了。「好吧!」柯麗麗故作輕鬆地說道,看看週遭的每一個人,但就是不看邁特。她說:「我們去吃飯吧!」然後她挽起強納的手,把他的身子轉向門口,又刻意地拋下一句:「我訂了九個人的位子。」
梅蒂迅速算了一下,他們這一夥若不包括邁特就正好是九個人。一時之間她竟厭惡強納和他這伙朋友的作風,所以就站在那裡沒有動。她父親見她站得離邁特比較近,就抓住她的手肘,用邁特也聽得到的音量說:「甩開他!」然後轉身跟他的朋友一起走開。
滿懷憤怒與反抗心理的梅蒂看著父親離開,再看看邁特,不太確定自己下一步要怎麼辦。只見邁特轉身望著外頭陽台上的人,擺出一副傲然的姿態,似乎並不在意眾人對他的排斥,寧願自己獨處。
就算他不說出自己身份,梅蒂也看得出來他不屬於這種場合。他的禮服並不合身,說話也沒有那種矯飾。一時之間他竟然令梅蒂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在聖史蒂芬唸書的時候,也是故意埋首於書堆中,裝出不睬眾人的樣子。「費先生,」她盡量自然地說。「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他驚訝地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威士忌加冰塊。」
梅蒂招呼一個服務生過來。「吉米,費先生要一杯威士忌加冰塊。」交代過後,她發覺費邁特正微皺著眉頭打量她,彷彿在猜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剛才要你把我甩開的那個人是誰?」他貿然問道。
她實在不想說真話。「是我爸爸。」
「我謹向你表示無限的同情。」他挖苦地說。梅蒂笑了出來,因為從來沒有人敢直接或間接地批評她爸爸,也因為她突然發覺費近特的叛逆正是她打算做的事。她決定要救他。
「你要不要跳舞?」她微笑著問道,彷彿他是一個老朋友。
他頗覺有趣地看著她。「你何以認為一個從印地安納州艾德蒙頓小鎮來的鋼鐵工人會跳舞,公主?」
「你會嗎?」
「我想我可以應付。」
幾分鐘以後,梅蒂發覺他太低估了自己。他們在屋外隨著樂隊的演奏輕舞時,他跳得相當好,只是不能完全放鬆,舞步也很保守。
「我表現得怎樣?」
心情越來越好的梅蒂說:「到目前為止我能說的是你很有韻律感,動作也很好。」她笑著看他的眼睛。「你只是需要多練習。」她全然沒有想到她的話可能會有其它方面的暗示。
「你想要練習多久呢?」
「不用太久,一個晚上也許就能學會一些新動作了。」
「我不知道還有『新』動作。」
「有的,」梅蒂說道。「可是你得先學著放鬆。」
「先放鬆?」他問道。「我一直以為應該事後才放鬆呢!」
她這才發覺他所指的是什麼,她迎視他的目光。「我們是在說跳舞的事嗎,費先生?」
她的口氣含著斥責之意。他打量著她,心裡再重新評估一次,然後他用平靜而帶歉意的口氣說:「現在是了。」隨後他又補充道:「我右腿的韌帶在幾個星期以前受了傷。」
「對不起,」梅蒂為自己強迫他跳舞而道歉。「會疼嗎?」
他的臉上綻出禁然一笑。「只有在跳舞的時候。」
梅蒂笑了,先前所有的憂心都拋到了腦後。然後他們又跳了一支舞,閒扯著天氣與音樂等事情。回到大廳以後,吉米已經為他們把酒端來了。梅蒂有些氣強納,就說:「請把帳記在蘇強納先生的帳上,吉米。」
她看看邁特,見到他臉上的訝異。「你不是會員嗎?」他問道。
「我是的,」梅蒂笑著說。「這只是小施報復。」
「為什麼?」
「因為……」她發覺若加以解釋,可能會令邁特不好意思,就聳聳肩。「我不喜歡他。」
他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她,然後喝口酒。「你一定餓了,我放你回去加入那些朋友吧。」
他這是很客氣地給她借口離開,但梅蒂無意加入強納那夥人。而且她環顧四周,很清楚如果她丟下邁特一個人不管,就沒有人會理他了。事實上所有人都有意避開他們兩人。「事實上,」她說道。「這裡的食物並不好。」
他朝四周望一下,放下酒杯,好像他突然想起來。「這裡的人也一樣。」
「其實他們並沒有惡意,」梅蒂說。「他們只是覺得強納的所為令他們尷尬,而且也覺得他們跟你沒有共同的話題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