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雪蛙
歐陽珣告訴過她的話語,此時襲上她腦海,原來,她一直錯怪悟緩的心思。
「悟緩……」
她想叫他,想告訴他她已醒來,想請他別再如此傷心,可是極度虛弱與乾渴的喉嚨,讓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即使她的聲音細如蚊蚋,他仍是聽見了。
「瑄兒!」他猛然睜開雙眼,看見她回望他的漆黑雙瞳,其中有著款款笑意。
他呆愕地癡望著,深怕只是一場夢境,醒了,仍舊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凝望他的不敢確定,她心中泛起酸楚。
怎會質疑悟緩對她的用心?怎會以為悟緩對她仍是歉意多過愛情?
她好傻……
如何還歸本無?他們的心,他們的情,早已沉淪深陷,無法自拔!
「悟緩。」她輕喚著,用盡氣力回握他的手,讓他感受她真實的存在。
趙湍歸猛地擁她入懷,激越的情緒讓他發不出任何言語,只是不住地顫抖。
突然坐起的動作,讓她有些昏眩,抬眼,恰巧見到喜兒拭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她對喜兒扯出一抹笑容。
「只要小姐康復,我們就已心滿意足。」大夫說小姐只要醒來,就沒有生命危險了,現下小姐還能說話,是否代表他們終於可以安心?
「我昏迷多久?」看見悟緩這般頹廢的模樣,想必不只一、兩天吧?
「整整六日,大夫說小姐的情況很糟,很可能就此……」她不想再提那些讓所有人心慌意亂的言語,也還記得當時姑爺跪倒在地,差點昏厥的嚇人模樣。「但只要小姐醒來就沒事了,可知姑爺為了守護小姐,也已六日沒合過眼。」
喜兒倒了一杯茶水立在趙湍歸身後,等待他回神發現剛醒來的病人現在處於極度渴水的狀態。
「六日……」她沉吟著。這六日來,他是懷著怎樣的煎熬度過?「對不起……」她費力抬手,想回抱顫抖不已的身軀。
趙湍歸卻猛然拉開她,激動不已地搖著她的肩嘶吼:「我不想接受妳的道歉,我只要妳平平安安的活著,只希望妳留在我的身邊,為何妳要走?為何妳要在大病未癒時離開?妳可知以妳這樣的身子根本禁不起料峭春寒?!」
「姑爺,你瘋了嗎?」喜兒被趙湍歸的舉動嚇呆了,小姐方醒,身體還很虛弱呀!
姑爺是想將小姐的魂魄再搖回九重天去嗎?
「我是瘋了……」即使處於過於激動的情緒中,他仍記得控制力道,但在看到杜瑄兒低垂的眼眸後,怒氣立即點燃。
「妳知道,卻不在乎,是不?」他抬起她的下頷,語氣森冷。
面對他的灼灼逼視,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當時,她確實想放任自己的生命殞落。
「那我呢?我被妳置於何處?我的心意對妳而言又算什麼?」難道他做的還不夠嗎?他無微不至的守候還不夠讓她明白嗎?為何要走?為何要拋下他?
就算是為了成全吧,怎麼沒有人問過他的意願?當初玉容的勸,現在瑄兒的離開,兩人立意皆是為他,卻也總是自以為是,而他,活該是他們所謂「成全」之下的犧牲者!
怎不問問,他被推來讓去的心情……
「別再離開,別再拋下我了……」他低聲懇求,再也無法想像沒有她的生活。
第一次見到悟緩如此低聲下氣,她真的嚇壞他了,是不?
「妳走了,我無法獨活。」他再度執起她的手置於頰上,閉上眼,神態和緩謙卑,語氣卻是無庸置疑的堅定執著。
可有聽錯?她……被威脅了嗎?他以自己的生命相脅!
翦水雙瞳中的狐疑逐漸轉為寬慰與感動,抬眸又見喜兒取笑的眉眼,一縷幸福,緩緩由心底升起。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的手輕輕回握他的,羞澀的紅霞緩緩在頰上泛開。
他睜眸,貪婪地汲取她的艷容,而後帶些不確定地輕聲開口,「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她調皮地用著從前由小書上看來的戲語。
兩人凝望的雙眸,含藏了無盡心意。
「咳!」喜兒覺得自己有必要棒打一下鴛鴦,提醒他們還有第三者的存在。「很抱歉打擾兩位,但我想這杯水,小姐現在應是非常需要吧!」
不想理會小姐嗔怪的目光,喜兒將水杯遞給趙湍歸後便趕忙轉身離開這個令人尷尬的場合,並識趣地帶上門。
緩緩啜飲杯中的水,看著門扉合上,杜瑄兒猛然想起另一件掛在心懷的事。
「悟緩,玉容他……」
「他離開了,說早已在佛前發願,將探尋五湖四海,參拜我朝境內大小寺院,以圖早日明心見性,求證佛道。」
聞言,她心中一沉,顫聲開口,「為何……你不攔他?」
看著悟緩堅定的目光,她明白三人間這份情緣,抉擇已定,只是,玉容心下的痛苦,誰可幫他分擔?
「攔他又如何?我們三人,皆再也回不到從前。」他捧住她的雙頰,望著她驚訝刷白的面容,歎息低語,「瑄兒,是我對不起他。」
他知道……悟緩知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幫玉容守護這份秘密,幫忙掩藏他的心,維持他在這份感情中的尊嚴,可是……悟緩從何發現?
又……如此一來,他將如何看待玉容?
明白看出她驚詫底下的疑問,趙湍歸輕道:「我們都選擇了妳,所以,我感激他。」
對於玉容的心情,他一直是知道的,早在瑄兒於梅林之中傷懷旋舞時,他便已經看出。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與玉容之所以在一起的原因,便是由於心有靈犀之故,彼此的心思,能瞞過誰?
情愛的產生,別無對錯,當他們將瑄兒帶入這團難纏的糾葛時,便也放棄了選擇權。
這份情的發落、去留由她。
而他,選擇了自私……
「我想回到三人那段談笑賦詩、互競新曲的時光。」思緒翻轉,她埋首在他懷中,憂傷低語。
「我們,卻希望守護妳真正的笑容。」那時候的她,並不快樂。
杜瑄兒緊閉雙眼,試圖平復因這句話所牽動的憂傷、感動、酸楚及無奈等諸多交錯複雜的情緒。
「瑄兒,我不再讓妳受任何委屈。」抱緊懷中的人兒,他堅定起誓。
「我擁有你的守護,而你有我的守候,那玉容呢?」她還是擔心。
「他守候佛,也有佛的守護。」衝口而出的話語裡,已有些微醋酸味。
「悟緩……」她瞋瞪他。
「瑄兒,玉容現在還是俗家弟子,妳放這麼多心思在他身上,我也會不安,也會飲醋!」
「你這麼說沒道理呀!」他們也曾經那樣親密過,為何她只是多擔憂一些,他就這副反應?
「我難道沒說過,我很自私嗎?」低下頭,吻住她本欲辯駁的菱花小嘴,不肯再讓她開口。
他的愛情……終於能夠圓滿了呵!
倚梅院外,因杜瑄兒清醒而歡欣鼓舞的氣氛不住蔓延,整座趙王府中的人,正成群結隊往這兒前進。
小兩口的甜蜜世界,持續不了多久。
無妨,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春花,正要盛開……
尾聲
春末夏初,正是季節交替時刻。
木樨園內,涼風吹開滿庭淡雅桂香。
杜瑄兒閒適地坐在圓石椅上,穿針引線的手沒有停過。
桌上擺著已繡好富貴圖的小孩兒肚兜,只待將這雙小鞋繡好,便大功告成。
喜兒懷胎已八個多月,算算時日,不久將近臨盆了吧?
想到李總管最近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緊張模樣,她就想笑。
常常是喜兒嫌煩了,將他趕開,過沒多久,李總管又總會找到一堆藉口在她身旁繞啊繞。
細心繡制著準備送人的小衣小鞋,她臉上的笑花始終沒有停過。
悟緩因為大受聖上賞識,破例直接拔擢高位,官居三品。
即使朝政繁忙,他卻從不曾疏忽於對她的呵護。
現在的她,真的很幸福。
只是……
「瑄兒!」趙湍歸匆匆忙忙奔向她,神色興奮。
「有何喜事嗎?」杜瑄兒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拿出手巾幫氣喘吁吁的人擦汗。
「玉容捎來訊息了。」他揚著手中的紙張。
「真的?」她開心地伸手想搶過來看,他卻舉高手,不讓她搶著。
這兩年多來,他竭盡心力守護著她,對她費盡心思的呵疼,讓她在他手心中拾回所有歡顏。
但他也明白,他一直無法將瑄兒心中一角的陰鬱消除。
她總是為音訊全無的玉容牽念著。
昔日的情人成為今日的情敵,他該是什麼滋味?
真是……百味雜陳,一言難盡。
「好累……」遍搶不著,她靠在他懷中直喘氣。
「我總覺得玉容在妳心中的份量比我還重。」他不滿地抱怨。
「你喝哪門子的醋呀!」還故意刁難急於看信的她!
瞋瞪著他的怒容,流轉無盡媚態。
情難自禁,他低下頭狂熱地吻住她。
「玉容說……」將喘息不已的她緊摟在懷,無法掩飾自己對信件內容的啼笑皆非,他輕吻她飄著淡香的髮際輕語,「他的行程已告一個段落,將趕得及參加我倆孩兒的滿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