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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薛莉

    她蹲在季偉身邊,笑顏如花。

    「季偉,我非但不生氣,反而高興得不知如何表達。過去,我的青澀、我的幼稚、我的迷惑,全部都是因為太年輕了!」

    他帶著往日情懷,依戀地再次撫摸她柔順的長髮。她那自然垂落的如雲秀髮,傳來淡淡的肥皂香味,那是屬於她的味道。

    「你的頭髮真美!」他捨不得放開。

    「『多多』的更好!」楚琳笑了,「它的更軟、更卷。」

    「老人家說,發細者命好。」他記得母親生前最反對大姊燙頭髮,怕壞了命運。

    「為什麼年三十不在家團圓守歲,卻跑來台北?」

    「心情壞。一個人在路上有如孤魂野鬼,又——又很想念你;反正過年是小孩子的事,所以就上台北來了。下了火車,實在沒有把握見到你時會是什麼場面,我害怕你對我冷淡,果真如此,我該怎麼辦?」他慢條斯理地解釋給楚琳聽。

    「那就和我一起守歲嘍!」

    望著心情極佳的楚琳,季偉有些失落、有些羨慕,更有莫名的妒忌油然而生。

    她好像絲毫不受影響,我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近來可好?」他問,「為什麼不口信?」

    楚琳抱著「多多」,一五一十地將離別後的種種經過說給季偉聽:從台北調到台中開始說起,到和銘生的深厚友誼、公司業務的拓展、在媽媽床下發現他的信後,不敢回信是害怕處理失當……當然,她也提到了自己身心上日趨成熟、遇到津平及他的求婚……

    季偉安靜地傾聽。

    在柔和的光暈裡,他仔仔細細地注視著楚琳,貪心地想記住她的一顰一笑。

    只見楚琳隨著事件轉換,流露出的神情,一會兒嚴肅,一會兒低歎,尤其是最後一段——她已經考慮答應津平的求婚了!

    季偉心痛得幾乎要跳起來了。他按捺住激動,佯作輕鬆的樣子,隨意問著:

    「恭喜了!想不到還有這一段,我是指津平竟然想結婚了。」

    「什麼意思?你們不是也疏於聯繫?」

    「他這麼說?也罷!有一回,二嫂的同學來家裡探望她,兩人聊天時提起她現在已離開電視台,轉任一位作家的經紀人,我好奇地問她那個作家是誰,才知道是『亞當』。後來,二嫂表示她也是亞當的讀者;女人嘛,不免會想知道心中偶像的近況,當然,也扯到他的花邊新聞。對方嗤之以鼻地說,亞當不可能結婚,因為對他的支持者來說傷害太大……」

    「你是說安娜?」太巧了!世界真小,碰來碰去又碰在一塊兒,楚琳頗感驚奇。

    「是啊,二嫂喚她安娜。這個名字好像是紀念一位從小扶育她長大的修女。」

    「安娜非常盡職,替津平張羅一切,像個媽媽似的。」楚琳言語間,表現出感謝之意。

    「我不喜歡她!這個女人太現實、太功利了。」

    「才見過一次面就如此斷定,不覺有欠公允?」

    「不,以前就認識了,二嫂和她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同學。二嫂嫁到我們家十多年間,安娜也來過許多次,而且,二嫂也這麼說她。」

    「你二嫂真奇怪,若不欣賞對方,不來往就是了,何必背後放箭?」

    「你誤會了。我二嫂是從安娜的言行舉止中,發現安娜有這樣的性格。而她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但她雖然現實功利,二嫂仍真心相待,永遠不求回報地對待安娜。」季偉對二嫂的尊敬,與日俱增。

    「難得,你二嫂真賢淑!」

    「的確!否則對安娜來說,我的家人根本沒有利用價值,她怎會常來?記得有一回,我問過二嫂同樣的問題——像安娜這種朋友值得交往嗎?二嫂笑了說,她是在向人性挑戰,她認為人之初,性本善,尤其是沒有利害衝突時才能見真性情!」

    「可是,我倒覺得患難見真情!缺少風雨、阻礙,怎能突破人性枷鎖?」楚琳反覆思索著何謂真友誼。

    季偉見她沉默,便靠在楚風的音響架旁,翻找著CD。

    「聽『似曾相識』還是SANTANA的EUROPA?」他揚了揚手上的CD。

    「悉聽尊便。」

    扣人心弦的音樂在室內繚繞。

    他們並肩齊坐,在音樂流暢的帶動下神遊太虛。

    曲風裡,有著強烈的拉丁色彩,顯得即興又抒情,而且高低婉轉、快慢自如,緊緊抓住聆聽者的心緒。

    在舒暢的感覺中,楚琳睜開了雙眼。

    「好久不敢接觸搖滾樂了。」

    「什麼原因?」他不解。

    「你啊!沒有你的分享,總覺得悵然若失,心中飽漲的情感,沒有知音是很苦的。」

    季偉恍惚了起來:朋友?知音?我在她心中似乎仍佔有一席之地。

    「楚琳,原諒我過去的魯莽,讓我們永遠成為對方的知音。」

    第八章

    春假總是很快就過去了,人們在忙碌了一陣子,才正要好好享受獨處的時光時,卻發現又要開始上班了。

    「唉!又要上班了。」小琴埋怨地對楚風說。

    「可不是。季偉,你的工作進展如何了?」

    「已經和一家律師事務所說好了下禮拜去上班。我打算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律師。」

    「現在律師的名額比往年增加許多,機會也較大吧?」

    「跳樓、發瘋者仍然不少:太難考了!」

    楚琳買水果回來,在樓下大聲叫著:「來幫忙啦!」

    「我去!」季偉下樓,見她雙手都拎著東西,趕忙接過。

    楚琳翻了翻信箱,失望地嘟著嘴,對季偉說:

    「津平真忙!聽說他過年時,陪著幾家媒體的主管打了三天三夜的麻將!」

    「應酬嘛,芸芸眾生,金字塔上卻只能站一個人,我們都是在下層的。」

    季偉不忍見她難過,分析給她聽。

    「津平也是為了給你舒適的生活。你想,三顧茅廬的神話會在現代社會出現嗎?他使出渾身解數,讓安娜去造勢宣傳,為的是什麼?」

    「其實,我倒希望他找個安定的工作。」

    「女人都這麼說。」楚風洗好水果出來。

    「有些事——津平是清楚的;不過,要回頭已經太難了……」季偉若有所思地剝開橘子。「他仍然在作困獸之鬥,只怕傷己傷人。」

    「你在說什麼?什麼回頭太難?」楚琳接住他的話。

    「別緊張!我是說,津平愛上你,回頭已難。」他躲掉了,「嗯,橘子好甜!楚琳,你愈來愈賢慧了。」

    聊了一陣子,大家約好去看電影。

    擠在買票人潮中,季偉拉著楚琳的手。雖然擠得前胸貼後背的,他仍然快樂得想飛。

    突然,季偉對楚琳說:

    「你先排隊,我買東西去去就來。」

    楚琳囑咐他別忘了買蜜餞番茄。

    季偉匆忙地進入一條巷了。

    他額頭冒出冷汗,該不是自己眼花了吧?

    沒錯,是津平!

    他尾隨前面二人,低著頭,活像電視上的偵探。

    津平和安娜親熱地摟在一起,不時捏捏對方的腰。季偉早已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並不奇怪。

    此次北上,聽到津平向楚琳求婚的消息,固然使他震驚,但安娜和津平的曖昧關係,楚琳怎會毫不知情?幾次話到嘴邊,他都忍了下來。

    他怕楚琳受不了刺激,他真的怕!

    前面那兩個人在一家「甜心賓館」停下腳步。

    季偉立刻間在擯榔攤旁,佯裝成顧客。

    不巧津平也回頭,一眼瞧見了他。

    季偉馬上低頭買東西,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不止。

    津平被安娜拉進去了,他也認為自己看錯了。

    他心想,大概只是有點像,絕不可能是他的!

    安娜愛嬌地扭動著健美的豐臀,艷紅的雙唇有如滴水的蜜桃,津平的情慾立刻被挑了起來,擁著她進入旖旎風情的賓館。

    回到售票處,楚琳眉開眼笑。

    「最後兩張!」她揚了揚手中的電影票,高興得像考了一百分的小學生。

    銀幕上精彩萬分,季偉卻在黑暗中忿忿不平。

    既然做不到忠誠,為何要拖楚琳下水?

    其實,和楚琳聊到安娜時,季偉已保留不少,他把津平的風流帳放在心裡。

    照理說,提醒朋友保持警覺及注意對方的行為是他的責任;不過,受中國人「少管閒事」觀念的影響,季偉也不想多事。

    他覺得應該再給津平一次機會,或許他已迷途知返了。

    但是紙醉金迷的誘惑豈是如此容易掙脫?

    他願意等待津平的改變,為了自己所愛的人。

    季偉決心在楚琳身邊守候,但願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看來,剛才的一場「諜對諜」,所有的希望都將落空,津平的靈魂已出賣給魔鬼,等待他的改變已成了神話。

    季偉握緊雙拳,側臉看著楚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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