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薛莉
「傷害?你憑什麼說我傷害他?為什麼你不擔心我受傷害?」楚琳悲苦的心情又被挑了起來。
「你比他大,出社會也好多年了,你的社交比他活躍、頻繁;至少,你的見聞比他多!」
「呵,謝謝你!我的工作經驗就等於我的愛情經驗?津平,你不公平!你知道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連初吻都是拜你所賜!」楚琳不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她用力把津平關在門外。
酸軟乏力地倒在床上,她任由疲累的軀體隨著乾枯的靈魂,載浮載沉在無人的海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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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哦,楚琳,到乾媽身邊坐。」張太太神清氣爽地招呼著。
「乾媽,我的簽呈你看了嗎?」
「看過了,我很高興!台中一直缺少自己人,你去正合適,只不過我很好奇,怎麼前天你媽還說不可能,今天你就答應了?」
「人家想替你分憂解勞嘛!怎麼,不好呀?」楚琳微微一笑。她握著張太太的手,不放心地央求著:「乾媽,你要是有空的話,就找我媽出去走走,她怕打擾你太多,一定不會主動邀約的,我最怕她一個人呆在屋裡。」
「你放心!我和你媽是多少年的老姊妹了。」
「謝謝乾媽!」她略為安心的投給張太太一個感謝的笑容。
拍拍楚琳的肩頭,張太太若有所思。
「丫頭,台中方面有董事長及銘生在一旁協助你,生活上應該沒有問題;工作呢,你一定也能勝任。乾媽希望你能趁著這段時間,再多參加一些研習班或去大學裡修個學分,日後,公司的行銷經理就非你莫屬。別到了那時候,自己肚子裡空無一物,沒法子管人;就像我——為了人才尋尋覓覓,好不辛苦。」她開心地撫弄著楚琳的長髮,「小時候,你的頭髮就是乾媽的玩具,一天換三個髮型,你乖得不得了,從來不哭。有時候力道過了頭,你會輕輕告訴我『痛痛』!唉!才幾年光景,一轉眼你都要嫁人嘍!」
「我嫁人?乾媽,你有沒有搞錯?」楚琳不依地抗議。
「怎麼,當真守著老媽媽?違心之言。」張太太點了點楚琳的鼻尖,二人笑開了。
回到辦公室,她感覺氣氛不同於以往。
靜悄悄的,各人低頭忙於手中的工作;平常吱吱喳喳的喧嘩,此刻有如禮拜天的陽台上晾曬的內衣褲,正在陽光暖暖的安撫下,逐漸褪了水分般的乾硬起來。
她左顧右盼,還是沒人正眼瞧她一下。
電話鈴聲驚動了正在納悶的楚琳,她毫不遲疑地接起電話,讓自己的聲音打破這沉悶的寂靜。
「楚琳?」她被那熟悉的叫喚震動了心頭。
是季偉!他從不曾打電話到公司來的。楚琳既慌又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為什麼不吭聲?楚琳!你在聽嗎?」
「季偉,有事嗎?」
「沒——沒什麼!楚琳,你還在生氣?」電話彼端傳來的隆隆車聲,正用力輾過她的耳膜。
「楚琳,我必須馬上趕回台南,我媽生病了!本來想寫信告訴你,可是寫了五六張,還是不如直接聽見你的聲音來得踏實。我辦了休學,可能短期內不會上台北……你要保重!」一口氣說完,他掛了電話。
楚琳來不及細想,她也不願再為工作之外的事,多費一點心思,一切就隨風而逝吧!
正在落寞之際,電腦室的門打開了。
若霞、小吳、吉姆及所有夥伴們推出一個大蛋糕,另外還有二十五朵乳白色的鬱金香。
她們一張張充滿興奮的笑臉,將楚琳團團圍住。突然,辦公室的燈光,不知被誰關掉了,小吳點燃香水蠟燭,首先祝福她:「可愛的楚琳要離開我們了!沒有她的日子一定缺少歡笑。現在,請楚琳接受每一個人獻上的香吻,不同色彩的口紅代表過去她為本公司產品所做的貢獻,並且,請楚琳帶著這張照片到台中為我們開創更好的未來!」
大夥兒齊聲歡唱,每個人均用力地在她面頰、鼻頭、眉眼、下巴等處印下了大大小小的唇印。小吳取來拍立得,為這一刻留下了紀念。
「原來,你們這一群寶貝早已謀劃好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楚琳感激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張經理、張太太也跟著走出經理室,二位長者笑著宣佈:「好了!今天下午放半天假、諸位想請客的準備好鈔票,我們丫頭絕對來者不拒!請吧——」
歡呼聲、擊掌聲,響遍了整間辦公室。
楚琳在眾人簇擁下走出了公司。
鬧了一下午,看電影、下午茶、買禮物、贈書、吃晚餐、跳舞,楚琳最後是在小吳車子後座睡著了的情況下被護送回去的。
半夜醒過來,她躡手躡腳地溜進客廳。
不小心被東西絆了一下。
她扭亮檯燈,發現自己的一堆禮物裡,有件陌生的淺紫色羊毛衣,上面附著一張卡片。
打開來看,娟秀的字跡進入眼簾。丫頭:
媽真捨不得你隻身在外。
你長大了,必須開始為自己的未來作打算了!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寓情依依在所難免。
回顧前半生,媽一路行來倍嘗艱辛,所幸你和弟弟乖巧體貼、順從懂事,給了媽不少安慰。
這件羊毛衣是你最喜歡的顏色,試穿看看合不合身?記得天冷要加衣,免得媽掛心。
你是個好孩子,不過,在感情上卻處理得有如糾結的毛線球。
媽再度提醒你,找出癥結所在才是當前首務,不可陷入思考盲點。
津平、季偉都是好男孩,只不過津平老練,季偉稚嫩;你呢,何嘗不是「半生半熟」?
到台中也好,用心想想未來。順其自然吧!成長過程中本就充滿許多的不可知,再過一陣子,媽相信你會更穩健、更成熟。
祝你
平安
媽媽留
楚琳把信貼在胸口上,抿著雙唇,幸福甜蜜盈滿她的心頭。
第五章
台中的天氣極好,經常可見藍天中白雲朵朵。
這裡的空氣沒有台北那麼污濁,經濟發展卻和所有的大都會相同——急速的邁向國際化。
楚琳住在張董家中,一棟名為「常綠山莊」的別墅裡。
常綠?好雅的名字。
她不時猜想,這個名字定是哪位飽讀詩書的文人所取,簡單易懂又不八股。不像某些企業知子,總愛取個什麼「龍躍豪門」、「雄霸一方」,或者是「名流大戶」之類的名字,金光閃閃是有,人文情趣卻無。
台中的分公司,也有個不俗的名字:「春猶堂」,楚琳非常喜歡這三個字。
她記得最愛讀的《陳之藩散文集》裡有這麼一段,提到作者留學劍橋時,因為某場演講而聯想起十二年前的暑假,作者在紐約常找著名學者胡適之先生談天。他覺得胡先生素來對於任何批評皆能包容、不動火氣,唯獨見他對當時專解禪宗的日本學者「鈴木大拙」頗不以為然。
為了好奇,他特別買了兩本鈴木的書來看。
除了有些不成其為詩的文字外,有一句:「花落春猶在,鳥鳴山更幽」,念起來倒是有點味道。
作者說,乍看時的想法為:「花落了,是春去矣,那又為什麼會春猶在呢?鳥鳴了,是山不幽矣,那為什麼會山更幽呢?」不過,他說自己又念了幾遍後,味道就都出來了。
想到這裡,楚琳也在心中默念著「春猶堂」,她開始神奇地發現,如同口裡含著橄欖,慢慢地泌出了甜味。
來台中半年了,這其中也回過台北兩次,見母親。弟弟都很平安,同事們也都一如往昔地熱情相迎,加上乾媽、乾爹的頻頻關愛,她的心情比起前一陣子的不安躁動,算是平靜了。
「春猶堂」的業務才剛起步,籌備期的王主任因為信用、能力的關係被張董調職,他心有不甘,又看到總公司派楚琳下台中,不平衡之餘,憤而辭去工作。
本來想談化「特殊關係」、「空降部隊」色彩的楚琳,不免有些遺憾。
繼而一想,盡力就好!她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樂觀看法,決心替乾媽爭一口氣。
這半年,「春猶堂」針對市場設計了不同於台北的行銷方式。銘生建議在百貨公司設櫃,爭取零售利潤;張董則傾心走直銷路線,幾經溝通,楚琳表示銘生的建議較可採行。
「阿伯,我發現這裡的消費年齡層較高。台北的女孩,中學時就已懂得化妝了,可是,我在台中的百貨公司看了一天,這裡的學生消費能力比不上一般的上班族,她們尤其喜歡淺綠、淺紫的粉底。」楚琳分析給張董聽。
「為什麼?」銘生頗有興趣。
「這些顏色的粉底能使皮膚看來白皙、透明,畢竟,東方人崇尚白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