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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薛莉

    不過,二嫂是很賢淑的,她非但不以為許,反而更加討好雙親。所以大姊看不過去,索性建議由她來掌廚,期望二嫂能輕鬆些,更有時間教育兩個孩子,畢竟,她也有兒女要照顧,成天為了迎合爸媽的脾氣,像個「下人」似的,讓人看了也不忍。想到這裡,季偉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好端端的歎什麼氣?」楚媽媽問。

    「沒有,看到你們家民主開明的氣氛,不免想到老家的父母親,他們一輩子躲在陰影裡走不出來,我心裡一急就歎了氣。」季偉解釋著。

    「來日方長。他們的改變也需要時間,勸他們多出去走走,看看社會的新面貌,慢慢就會比較出自己的不同。」楚媽媽安慰季偉。

    「沒有用!隔壁的阿婆找他們登山、打太極拳,他們都不肯,走幾步路就四處哭訴兒孫不孝,將他們丟在街頭。」

    「我想,你們家是環境太好了,養尊處優的人很難用平常心看待別人。」楚琳猜測。

    「不錯,正是如此。」季偉放下筷子。吃飽了好舒服,難得吃到一頓好菜,真是痛快!

    楚風提議一起聽他唱歌;為了退伍後的工作,他早就聯繫好一家民歌餐廳,下個月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楚風的吉他彈得一把罩,加上歌聲嘹亮婉轉,又擅長寫曲,所以一直有心往歌壇發展,楚琳也鼓勵弟弟努力衝刺。

    他拿出吉他,一首首美妙悅耳的民歌,就像往事般一頁頁地在眼前翻過。

    楚琳反問季偉:「你最喜歡哪一首?」

    「都好聽!」他享受著楚風悠揚的歌聲。

    「津平喜歡『拜訪春天』,我常笑他『春天』在哪裡?」楚琳想起了津平。

    這個月,津平寫了不少信,信中情意纏綿,使她深深有了身為女人的喜悅。

    季偉見此,有如遭受電擊。他酸溜溜地探詢:

    「津平的『春天』,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見楚琳笑而不語,季偉恍然大悟——

    原來我在進退兩難時,已大意失荊州,將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讓人了。

    他如坐針氈,全身肌肉都控制不了地緊繃了起來。

    楚風的歌聲,一下子飄得好遠。

    歌聲也變為模糊,只留下「嗡嗡嗡」聲。季偉頓感血液奔竄沸騰,一顆心緊揪著,他只想一個人躲起來,躲到人煙罕至的深山裡去。

    偷偷瞧了瞧楚琳,她潔淨的面容上,開了朵紅暈,嘴角泛起一抹輕笑,像是想起了什麼秘密似的,那種忘我的愉悅,簡直快讓季偉發瘋了。

    楚琳脫掉短襪,盤腿而坐。

    她關心地問季偉:

    「你怎麼不帶女朋友來我們家玩?」

    「什麼女朋友?」

    「咦?我記得你說這陣子忙,還好像不只交了一位!」

    「記得?好像?」季偉煩躁地反擊,語氣變得粗魯,「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一廂情願地揣測!」

    他站起身,走出客廳,待在陽台上,想離開眾人獨自靜一靜。

    楚風放下吉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楚琳委屈地問弟弟:「他怎麼了?」

    摸著下巴思索,楚風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清楚!你們怎麼了?」

    「我們?楚風,不是我的問題,是他啦!」

    她才問了幾句,也沒說什麼不禮貌的話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你去安慰季偉,我洗頭去了!」

    楚琳因為委屈、不解,內心也漸生不服。

    「每次都這樣!」她在牙縫裡進出這句話。

    看了老姊的神情,楚風卻紋風不動。

    「幹嘛?你去不去?」

    楚風笑而不答,瞥了陽台一眼。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本山人……」

    「少囉嗦啦!」

    楚琳用大毛巾打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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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進浴室,扭開溫水,楚琳將長髮鬆綁,披散在雙肩上。

    她見到鏡子裡自己那張因賭氣而鼓脹的臉蛋。

    「唉!為什麼他一遇到不愉快,就悶聲不響,像個刺猖般地攻擊我呢?」淚水迅速湧出眼眶。

    她為了方纔的自作多情而倍感委屈。

    自作多情?啊,是啊!因為我太想照顧他、關心他了,才會這麼生氣、難過。

    原本一場和諧圓滿的音樂聚會,竟被愚笨的我而搞成這種局面。

    媽媽說我長不大,笨得像個幼稚園大班的小孩子。

    大概自己真的要學習人情世故,變得成熟一點,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怎麼成熟呢?她苦惱地靠在牆壁上。

    我就是這個樣子啊!改變之後的我,將會是何種面貌?會比現在好嗎?

    說改就改!主意既定,她對鏡子中的自己,像做了重大的決定般,用力地點了點頭。

    門口伸進一雙小胖腿,小狗「多多』跑了進來。

    「嗯嗯,嗯嗯……」它纏著楚琳。

    「不行!你的閨房在外面。來,姊姊洗頭,別吵——」她濕著頭髮,一身是水地抱著「多多」來到陽台。

    來到陽台,不見季偉身影。

    她聽見摩托車的發動聲。

    往下一看,正好迎著他抬起的臉。

    那是一張絕望、哀愁的臉。

    她的心劇烈抽痛、想叫又叫不出聲來。

    到底是誰傷害了誰?

    手上的「多多」掙扎落地,玩著皮球去了。

    楚琳就這樣看著季偉。

    二人彼此注視著,季偉苦笑地揮了揮手,戴上手套,準備就此離去。

    「哦,不!」她赤著腳奔下樓去。

    心底呼喚著季偉——你別走!等我,是我不好!

    她立即反應過來,季偉一定是失戀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只顧著和津平通信,加上公司業務擴展、弟弟退伍……早就把季偉拋到九霄雲外。他一定是失戀了!今天來我們家,或許是想找機會傾吐苦悶,而我真是笨得可以,只顧又吃、又喝、又唱的,又沒頭沒腦地問他那句話,才會——

    奔下樓,喘息不定的楚琳張著小嘴,說不出話來。

    季偉皺著眉頭,見她一頭濕淋淋的長髮、胸前起伏的山丘,以及張口結舌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

    「上來!」他悶悶地命令。

    她乖乖地爬上後座,摩托車向前奔去。

    楚琳抱著季偉,任他帶著自己急駛在夕陽裡。

    不知跑了多遠,她睜開眼,感覺車速慢慢減緩下來。

    季偉帶她來到學校後面的河堤上。

    一望無際、長滿青草的長堤,在日落月升時分顯得格外嫵媚動人。

    空氣清新舒爽,楚琳索性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她玩弄著小草,用詢問的眼神,仰頭望著季偉。

    季偉的濃盾藏不住心底悲傷,他輕輕滑過楚琳雙足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不穿鞋就衝下來!你真是……」

    「人家怕你跑走了嘛!」楚琳叫了起來。

    「我能跑去哪裡?」季偉暗喊不妙——我根本離不開你了,知不知道,傻女孩!

    楚琳開始喋喋不休,她訴說著自己的粗心大意,忽略季偉一定是有難言之隱,她不應該生他的氣,忘了他正需要朋友。她又傷心又難過地哭著,搖著季偉的手臂,拚命地說對不起。

    低頭傾聽的季偉,內心激盪不已。

    季偉不讓她再囉嗦個不停,不願自己再度受煎熬。再傷心,他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擁抱住楚琳,將他飢渴的雙唇堵住了楚琳尚在嚅動的小嘴。一切都太遲了。讓我將這最神聖,也是最後一次的初吻獻給心愛的女孩吧!

    別忘了這一吻!親愛的,那是我日日夜夜入神交戰、痛苦已久的渴慕。女孩呵,你不會懂的!你不瞭解,為了接觸你、靠近你、走向你,甚至想要得到你,我虛擲了多少青春歲月,仁立過多少個寒麗艷陽的街頭!

    只為了這永遠、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我恨自己。罵自己、詛咒自己、嘲諷自己,以自我摧眠般的方式說服自己離開你。

    然而,我失敗了!

    季偉忘情地貼著楚琳發熱的面頰,閉著眼,喉頭發出屬於原始的、男性的呢喃,這令人心蕩神馳的激情,如野火般地迅速燃燒、啃噬了他。

    楚琳被季偉那溫熱濕膩的情潮帶領著,神智恍惚,難以自持。複雜的心情混合著相借、相知及長久以來的困惑,她終於進入到前所未有的喜悅之中。

    宛如曠野沙漠的花朵,在他們之間綻放,千顏萬彩的繽紛,伴隨著兩顆翱翔的心靈,飄浮在漸漸升起的星子間。

    「我還活著嗎?」季偉啞著嗓子,嘴唇拂過她的髮際。

    愣愣地枕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楚琳仍無法解釋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裡面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

    她到現在,心口仍漲得滿滿的,全身酥軟,渴望繼續湧來——

    「不行!不對!」她幾乎脫口而出。

    深吸一口氣,楚琳自依戀中回過神來,她試圖將自己拉回現實,但卻覺得萬般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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