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薛冰
玉巧嫣轉頭對他輕淺笑著,「阿牛哥,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能留下,我還有事要辦呢。麻煩你了,阿牛哥。」
「別說什麼麻煩的話。」知道留不住她,阿牛也不勉強。更何況,她若留下,難保那些入不會再尋上門。
將父母的骨灰用個竹筒背在身後,玉巧嫣取出父親為她鑄的劍;當日將劍留下是因為她認為自己用不上,因此將之留下予父親做紀念,而今這把劍卻成了她最後的慰藉。
玉巧嫣拔出長劍,劍身寒光灼灼,她手腕輕振,長劍發出如哀鳴之聲。
「這把劍怎麼會發出聲音呢?」阿牛有些奇怪的問。
「雌雄雙劍,雄劍已失,雌劍悲鳴。」低低說著,她只覺心痛得都要沒知覺了-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她曾認為以無憂的功夫,未必會輸給凌非凡,即使跌落瀘水,他水性那麼好,不一定會出事、可是如今雌劍發出哀鳴,足見雄劍已失,她無法再自欺。
玉巧嫣取出一方絲巾輕拭劍導,她心中低喚:爹爹、無憂,我將用這把劍為你們報仇。黃泉路上,你們記得走慢些,等我報完仇,我很快就會去跟你們相聚的,你們可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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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崖,不見不散!玉巧嫣。
雪白的布上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十個血字,讓凌非凡的心有些沉重起來。
她,知道了嗎?知道了君無憂的死訊,所以此次為復仇而來,是嗎?凌非凡心中暗自忖度。
明知巧嫣此來必不會輕易原諒他,他並非完全不以為意,君無憂之死實屬意外,他亦曾派人找尋,卻連屍首都尋不到。
而今錯巳鑄成,君無憂既死,能照顧巧嫣的就只剩他了,只要留下巧嫣,他相信有朝一日她的心會屬於他的。
僅讓仇烈隨行,凌非凡一踏上絕命崖,就見背對著他的玉巧嫣一身白衣似雪。他從未見過她身著白衣,或許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她素來是清雅的綠或是優美的紫。
「巧嫣。」柔聲喚了句,凌非凡自認愛她之心絕不遜於君無憂,她的眼中心底不該被一縷幽魂佔據。
玉巧嫣緩緩回過頭,除了渾身白衣外,她發上簪著朵白花,看他的眼神除了冷,還有更深的恨。
凌非凡心中猛地一跳,她似有什麼地方不對?仔細打量,這才發現她身後背著一個小包袱,手中則執著把劍;除了劍鞘的長劍,通體透明且含著股令人心驚的寒氣。
見到那把劍,凌非凡微微愣住。那不是君無憂的劍嗎?再一細看,他發現她手中的劍較短小些,莫非這兩把是雌雄對劍?
一旁的仇烈瞧見玉巧嫣的模樣也暗自心驚,他從未見過溫柔善良的小姐有過這種神情,她那眼神,直欲置主人於死地。
「為何要對君山下那些無辜村民下毒手?」在凌霄堡對自己呵護備至的凌非凡真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嗎?玉巧嫣實在不願相信。
「他們該死。」既然巧嫣會問起君山村民,足見她確實認識他們,而他們居然敢故意阻撓,死不足惜。
只是他這回倒是猜錯了一著,若知她會回君山,那早在君無憂死時,他便會前去將她帶回凌霄堡了-
他的回答讓玉巧嫣的神情更冷了,再次開口問道:「你可知,君山下被你亂箭射殺的老人是誰?」她想知道,父親真的是眼前之人所殺的嗎?
凌非凡皺了下眉,想起那個武功高強的老人,除了君無憂,他倒也算得上是個對手。
他搖搖頭,「我不知他的身份……」話語未了,他心中猛地一跳,那名老者的容貌和眼前的巧嫣竟有七分的神似,尤其是那義無反顧的堅決。
「拔劍!」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由玉巧嫣口中緩緩吐出。事已明顯,她絕不放過他。
「巧嫣……」凌非凡亟欲解釋,但她根本聽不進去。
「拔劍!」放大了聲量,玉巧嫣的聲音又冷又硬。
「巧嫣--」凌非凡還想說什麼,卻被她打斷。
「你不拔刺,死了就別埋怨。」玉巧嫣語氣決絕,手腕一振,長劍向前疾刺,直取他的心窩。
「巧嫣,你聽我說……」閃過她凌厲攻擊的凌非凡張口欲言。
「我不聽!」怒吼了聲,玉巧嫣素來輕柔的話聲中滿是悔恨。「我只後悔,悔我當年為何要救你。若我三年前沒有救你,無憂就不會遭到不測,爹爹也不致慘死。」這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今日她將親手彌補這個錯誤。
「巧嫣!」凌非凡閃得心驚,他一直以為巧嫣並無武功,畢竟她的身子是這般孱弱,不料她的劍法竟直比君無憂。
一想到她的身體狀況,他更是心急,「你冷靜點,巧嫣。你的身子這麼差,別激動。」
若早知那人是巧嫣的父親,他可還會下殺手?凌非凡沒有把握。畢竟在他的心中,唯有玉巧媽才是最重要的。
玉巧嫣卻是鐵了心腸,她招招逼殺,絲毫不管自身的安危。凌非凡只守不攻,被她勢若瘋狂的攻擊逼得幾乎亂了手腳。
驀地一個閃避不及,她一劍劃過他的手臂。
「啊!」仇烈在旁看得心驚膽戰,脫口低呼了聲,長鞭一揮就要加入戰局。
「仇烈,不許插手。」看出他的意圖,凌非凡立刻加以阻止。
「主人?」聽到主人的喝阻,仇烈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強行加入兩人的打鬥中。
「巧嫣,你聽我解釋,好不好?」再躲過她另一記殺手,凌非凡放柔了聲音要打動她。他知道,巧嫣素來軟心腸,動之以情對她最為有效-
玉巧嫣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她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心中唯一的念頭是--殺了凌非凡。
但是她脆弱的心脈根本禁不住如此激烈的情緒變化,只見又攻了數招後,她的臉色更形慘白,不住起伏的胸口說明她的氣息是如何的紊亂與不穩。
凌非凡見狀,知道她的身子已撐不住,他心一狠,在她一劍刺向他的心口之際,他僅側身避過致命要害,讓她一劍刺進他的體內。
趁著長劍入體時的停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制止她拔出長劍。「巧嫣,聽我說。」
「主人!」仇烈驚呼一聲,不滿之語脫口而出:「小姐,主人待你如此情深意重,你怎能下此毒手?」
聽到仇烈的話,玉巧嫣驀地傻住了,她神情呆愣的反問:「他……情深意重?」
不顧凌非凡的眼色,仇烈強烈的指責她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若非主人深愛著你,他怎可能任你如此傷他而不還手?若非他愛你至深,又何必費心打造嫣然園、留玉樓?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你啊!」
仇烈的話猶如一記重擊打中玉巧嫣的心口,她踉蹌退了幾步,順勢抽出刺中凌非凡胸口的劍。她呆呆的望著眼前男子,他……愛著她?
在她的心中,素來只有無憂一人,雖知凌非凡待她好,卻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救命之恩的緣故,從未去深思過他背後的原因。
原來,他的所作所為全是因為她;原來,無憂及父親會死是因為她的緣故;原來,君山數百村民都是被她害死的。原來,她,才是罪魁禍首。
當這個念頭由腦海中冒出時,玉巧嫣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染紅了一身的白衣。
「巧嫣!」凌非凡急呼了聲,踏前一步。
「別過來解」玉巧嫣定定的望著他,她不住喘息著,「仇烈說的都是真的嗎?」是嗎?凌非凡所做的都是因為愛她?
凌非凡點了點頭,「從你救了我那天起,三年來我從無一日忘懷過你。」
聽到他的話,玉巧嫣的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的笑,她有何資格找凌非凡報仇,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既是如此,那就用她的命來償還所有無辜受害的生命吧。爹爹和無憂都巳死,她又怎能獨活於世?
念頭一起,玉巧嫣身子一軟,倒向了身後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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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柔和的嗓音如清風拂動,君無憂抬頭一看,立於窗前的是一個青色身影。
「風遙,是你救了我?」他起身下床,覺得全身再無滯礙。
青影回過身來,星目朗朗、劍眉人鬢,一臉的平和。「是你命不該絕。」
君無憂淡淡一笑,並不言謝,他和風遙之間知交已久,若道謝反而見外了。「我昏迷多久了?」
「十多天了。」十幾天足以發生很多事,無憂的選擇會是什麼?若選擇錯誤,那他將痛苦一生;但選擇若正確,他是否真能拋得下?
無憂本身命格尊貴,若入世,封候拜相是必然的事,就連萬民之上的位置亦可輕取;即便他無心富貴,倘潛心修道,他日當得印證正果。只是如今,他卻為了名女子而險些連命都斷送了,當真值得嗎?
風遙心中輕歎,情之-物過於傷人傷神,若真有智,就該遠而避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