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鵝與風箏

第13頁 文 / 玄小佛

    羅勁白握住崔蝶兮的手,他真難開口。

    「──我代我父親來請你原諒。」

    崔蝶兮鬆了口氣。

    「我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嚇我一跳。」

    「蝶兮,我會讓父親把那筆錢還你,不管怎麼樣,他是我父親,我再正直、再講求真理,我也做不到把自己的父親送進監牢。」

    崔蝶兮深深地望著代父贖罪的羅勁白。

    「錢的誘惑力大概很大,我不太明白,也許因為我從沒有缺錢的時候,你父親、我姨丈,我知道他們不是壞人,我不敢說原諒你父親──」

    崔蝶兮主動地伸出手、握住羅勁白。

    「讓我說,我原諒人性,好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錢對我是沒有幫助的,我要的東西,錢一點也買不到,一點點也買不到──」

    崔蝶兮的眼睛,深尋進羅勁白平靜下來的瞳孔裡,她像一隻冬夜被關在門外的小貓,迫切地要羅勁白保護她,給她溫暖、愛她。

    「我要陸寒,我去找過她,她不要我──我常常不知道我要怎麼活下去,除了丁嫂,沒有人肯對我好,勁白──你知道你告訴我,你愛上了我,那句話對我有多重要嗎?我好怕有一天你要把這句話收回去,我──我真的好怕──」

    仰臉躺在羅勁白胸前。崔蝶兮猶如一具脆弱的生命,羅勁白掌心稍用力,崔蝶兮都會碎掉。

    崔蝶兮的臉流出淚了,一小顆、一小顆,濕了羅勁白的襯衣。

    「上帝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多錢?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大的房子?──為什麼不把爸爸還給我,為什麼不把陸寒叫回來?

    我要的他都不給我,勁白,他一樣都不給我──」

    羅勁白緊緊地,心痛地摟著崔蝶兮。

    他愛這個小小的女人。

    經此一生,他清楚,絕不可能有第二個女人能活在他心裡。

    「有我──蝶兮,有我──」

    到律師樓第一件事,羅勁白先去叩父親的門。

    他不能跟父親在家裡談這件事。

    羅開程的面色凝重,再過兩個小時,他就要跟周文輝、朱琳琳碰頭了。

    兒子進來,他連看的力量都沒有。

    羅勁白拉了把椅子,坐到父親面前。

    「我找過蝶兮了。」

    羅開程望了兒子一眼。

    「蝶兮不會追究這件事。但,爸爸,你必須還那筆錢。」

    羅開程並沒有因此而減低他的憂煩。

    「周文輝、朱琳琳要十億你曉得嗎?」

    二十幾年來,在兒子面前的尊嚴,羅開程這時候,完全沒有了。

    「十億不是簡單的數目,現在就是搶,都來不及湊這筆錢。」

    「等一下我去見他們,你不要去。」

    羅開程冷哼了一聲。

    「你去就能解決問題嗎?」

    「我有我的辦法,只要爸爸答應把錢還給崔家。」

    羅開程悶著,二十億?多龐大的數字。

    「爸爸?」

    羅開程盯著兒子。

    「你知道這筆錢我冒了多大的險弄來?」

    「爸爸!」

    羅勁白幾乎對父親要翻臉了。

    「什麼時候了?你還留戀那筆錢?你不繼續活在這個社會了嗎?你忘了你的名譽?你忘了律師界對羅開程三個字的恭敬嗎?就算從今天開始,你不再做律師,還掉崔蝶兮的二十億,我們家也餓不死!我可以工作,我不是游手好閒的花花大少!」羅開程是坐的。

    羅勁白是高站的。

    羅開程不動地聽進兒子的話。

    羅勁白義正詞嚴地滔滔不絕。

    他們父子的地位,不知覺中在掉換了。

    「爸爸!」

    羅開程打開了保險櫃。

    他取出支票本。

    二十億,他寫了二十億的數字在支票上。

    他默默無聲地把支票推到兒子面前。

    然後,他不再看兒子一眼。

    他的黑皮旋轉椅,轉向窗口,外面街道如織的車輛,交錯著他的腦子。

    二十億的數字交錯著他,在兒子面前喪失的尊嚴交錯著他,兒子的話交錯著他。拿起了支票,羅勁白很想為自己剛才的態度道歉。

    「──我會把一切辦妥,你放心。」

    走到門口,羅勁白停了下來。

    「爸爸,我還是個敬仰你的兒子,沒有減低一點點。絲毫沒有。」

    羅勁白一腳才踩進他們約的咖啡館,老遠就看到周文輝與朱琳琳早等在那了。來的不是羅開程,而是羅勁白,兩個人面面相視。

    「你父親派你做代表?」

    周文輝首先露出不滿。

    羅勁白坐穩了下來,不急不緩地。

    「我推薦自己做代表。」

    羅勁白看了兩人一眼。

    「你們兩位主意不改?」

    「勁白,我們不是等你來商量的。」

    周文輝勝握地一笑。

    「人各有志,幫個忙,別浪費時間說道理,聽說你昨天還花了時間去勸朱琳琳。」周文輝同情地歎了口氣。

    「唉!太愚蠢了,十億是你的幾句話就能說掉的嗎?我同情你的單純。」不太抽煙的羅勁白,點了根煙。

    「崔蝶兮不追究我父親的欺詐。現在,這件事涉及的就只有陳致先、李桂香,還有你們二位。」

    羅勁白噴了口煙,十分悠閒。

    「陳致先是崔蝶兮的姨父,他們自會解決。李桂香拿了三十萬演出費、遵守了諾言,而我父親,今天已經將二十億的支票,存回崔蝶兮的戶頭裡了。二位,你們仍然不放過家父嗎?」

    「羅勁白。」

    周文輝不客氣了。

    「我說過,不浪費時間聽你講廢話!」

    「可以。」

    羅勁白將手伸進衣袋。

    「不用聽我的,現在,換個節目,聽你們的。」

    手伸出來了,同時,在羅勁白的手上,是一具超小型的錄音機。

    周文輝、朱琳琳納悶著。

    看清楚了是個錄音機,兩個人的眼睛互望地睜大了,睜得好大。

    羅勁白按下按鈕。

    周文輝在郊外的話,一字不漏重新回到周文輝的耳朵裡。

    「羅勁白──」

    羅勁白手一揮。

    「還有朱琳琳的要不要一起聽完?」

    周文輝一把搶過錄音機,朱琳琳的聲音,夾著酒客的罵鬧,還在繼續走。羅勁白笑笑。

    「拿走好了,值不了幾個錢,我拷貝了好幾卷。」

    「你──」

    周文輝臉都氣白了。

    「你好卑鄙!」

    「別客氣,談卑鄙我實在不及你萬分之一,我不過用了偵探小說裡最愚蠢、最單純的方法。」

    「羅勁白,就算崔蝶兮不追究,我也要公佈你父親的陰謀,別以為你勝利了。」「你最好心平氣和地用用腦子。」

    羅勁白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錄音帶裡,你跟朱琳琳都重複地用了敲詐的字眼。周文輝,你自己是律師,刑法是第幾條,也用不著我念給你聽,是不是!」

    身子往前欠了欠,羅勁白的目光,溫和中,帶了把利刀,望著周文輝。

    「我父親五六十歲了,名譽是件很空虛的東西,可要可不要。而你,二十多歲,前途剛剛開始。沒關係,你們一起去坐牢,出來了,我可以替他養老,你呢?自己衡量吧。」羅勁白把目光轉向朱琳琳。

    「三十萬還不夠,再合夥敲詐,朱小姐,青春是很重要的,它一去不復返,留在監獄裡,十分可惜。」

    朱琳琳這個有壞心眼,沒好頭腦的女人,只嚇得動也敢動了。

    周文輝臉發白,身子抖的,他真想殺了羅勁白,但他完全被羅勁白所謂「愚蠢、單純」的計謀圈住了。

    「這件事,再有一個人知道,就是二位說的。」

    羅勁白站起來。

    「我永遠不要再聽到。如果我父親的名譽有任何受損,那麼,他會陪二位一起去坐牢。」

    乾淨利落。羅勁白把這件昨天以前還籠罩著他的陰影,完全除掉了。

    外面的陽光很亮麗,他走到車前,雨刷上夾了張罰單。

    的確,他在裡面是停留太久了。

    該慚愧,該無地自容的是陳致先夫婦──崔蝶兮的姨丈、姨媽。

    可是,侷促不安的,卻反而變成崔蝶兮。

    「姨父、姨媽──你們不需要這樣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放心──我真的不會追究。」

    姨媽,崔蝶兮親母親的妹妹,眼淚嘩啦流,又感動、又懺悔。

    「蝶兮,你真是好心腸,寬宏大度,其實,真的不能全怪你姨丈,都是羅開程的主意。」

    姨媽拉著崔蝶兮的手,責任愈推愈乾淨。

    「你姨父這個人,腦子就是太簡單,偏偏──唉!財迷心竅,被羅開程幾句話弄的──才會做出這種事,看在我可憐早死的姐姐面上,蝶兮,你真的要打心底原諒你姨父。」姨媽眼淚又是一串。

    「──到底,我們還是一家人、你媽是我唯一的姐姐、如果你記恨你姨父,我真會傷心一輩子。」

    崔蝶兮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她真的不記恨,她心中哪能培育什麼恨不恨這個字呢?

    兩位長輩、辛苦地擺著可憐的低姿態,崔蝶兮簡直不曉得她該安慰什麼話好。「姨媽,你不要哭了,好嗎?我知道你們心裡難過,真的讓這件事過去,以後,我們誰也別再提這件事,就當它沒發生過,好嗎?」

    這是他們預料的結局,崔蝶兮的性格,他們搞得太準了。

    單純、心善、無依無靠,講句不好聽的,這個女孩不騙,簡直是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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