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馨昱
「願意為故事揭開序幕嗎?」黎芷菁不安地輕問著。
「還記得五年前我曾答應要和你回新竹的事嗎?」
黎芷菁用眼神說著:永遠也忘不了!
「記得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季郡邦幽幽地說著,雖已事隔多年,但再去揭這道傷疤,傷口依舊會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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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早起床?」季郡邦的媽好奇地問;因為平常她是比季郡邦早起,但今天卻不像往常一樣。
「我要和芷菁去新竹,七點的車。」
「難怪你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你今天晚上會回來嗎?」
「還不確定,我會打電話回來的。媽,這次我去新竹,您希望我帶回什麼?」他以為母親大概要像從前他出遠門時所說的:把自己平安地帶回來就好!
不料,他母親卻說:「幫我帶個媳婦回來!就算在外頭,你們有你們的一片天,但總得讓她進門喊我一聲媽吧!黎芷菁是個好女孩,你可別只存著玩玩的心理喔!」
「是,母親大人,我會帶個媳婦回來給您的,那孫子您要不要?」
「你喲!」她看著她這個頑皮的孩子,雖然長得像她,但個性卻是像足了他的父親。
季郡邦的母親有個中國籍的父親、意大利籍的母親,自己卻是美國公民;而季郡邦深刻的輪廓全來自他母親的歐洲血統。
孩子的父親啊!在天國的你,應該為這英俊的孩子感到高興,更要為他的成長感到歡愉。季郡邦的母親在心裡想著。
「媽!你在想什麼啊?」季郡邦在母親身旁叫喚著。
「沒什麼!」
「媽,反正離七點還那麼久,乾脆今天的早餐您就別做了,我待會兒拿垃圾下去丟時,順便到巷口的早餐店去買早餐。」
「隨便你,我無所謂。如果店裡人不多,你又不趕時間,你就在那兒吃,回來時,再幫我帶一份上來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季郡邦說完後,就提了垃圾到樓下去。
季郡邦正端著豆漿往桌子走,準備好好享受早餐,不料,他手中的杯子卻在突然間滑落。怎麼會呢?我明明端得好好的啊?!算了,不吃了,季郡邦幫母親買了早餐後便離去,滿心充滿不安的感覺。
家中的一切,使剛進門的季郡邦一陣錯愕;傢俱凌亂不堪,像是剛停熄戰火的沙場。
這是我的家嗎?在確定自己沒走錯之後,季郡邦開始尋找他的母親。「媽——」季郡邦推開母親半掩的房門,而房裡的那攤血跡使他感到昏眩;至於血泊裡的身軀,更使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媽!媽——您醒醒啊!誰?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是誰下的毒手?媽——媽——」季郡邦搖晃著已無生命跡象的母親,眼淚不斷地流著。
在醫院、警局殯儀館來回奔波之後,季郡邦在當天下午六點鐘,才想起他與黎芷菁的約會。
唉——芷菁大概已經回新竹了。季郡邦不停地歎氣。才一轉眼,不過是二十幾分鐘,他的世界竟全變了樣;而且,失去了他最親愛的母親!
啊!多漫長、多可怕的一天!坐在家中的沙發上,季郡邦閉起雙眼,母親的容顏不斷閃過眼前,黎芷菁的面貌亦是不斷出現。
不行,芷菁是一個守信的人,我得去車站看看。認為黎芷菁有可能會一直等下去的季郡邦,飛奔出門;因為他仍記得最後見黎芷菁時所說的一句話:不見不散!
來到車站後,季郡邦覺得他是多慮了,因為車站裡並沒有黎芷菁的影子。於是,他便一個人走在熱鬧的台北街頭,但他的一顆心卻是淒冷的,迎面而來的晚風,更使得他覺得寒冷。
徒步回到住處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而家門前階梯上的身影,完全捉住了他的目光,更震撼他的心房。「芷菁!」
「郡邦!」看見季郡邦回來的黎芷菁,高興地奔向他;由於他幾乎不敢置信眼前的人就是黎芷菁,而不敢伸出手去迎接;他怕這只是一場夢,只要他那麼輕輕地觸碰,這個夢就會碎掉!
不!天啊!如果這只是一場夢,那我寧願永遠都不要醒來。季郡邦在心裡冀望著。
黎芷菁看著不發一言的季郡邦,她擔心極了,她握住他的手。「郡邦,你怎麼了?這一整天,你都去了哪裡?」
一股暖流借由黎芷菁的指尖,迅速竄入季郡邦那顆冰涼的心;他知道這不是夢,因為她已經使他將死的心又活了過來,因此,他緊緊地擁住黎芷菁。
良久,季郡邦才想起一個極大的問題;他迅速地放開黎芷菁,雙手改搭在她的肩上。
「你人應該在新竹才對,而現在……」
「你說了,不見不散的,不是嗎?」黎芷菁忍著即將落下的淚,並壓下這一天所受的委屈。
「你——你是說,你從早上等到現在?!」
「在三個小時以前,我是一直在車站沒錯。」
季郡邦再度心疼的抱住她。「哦!芷菁,你可以先走的!」
「可是……可是人家等不到你嘛!」黎芷菁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淚來。
季郡邦為她拭去臉上的每一滴淚,他更想為黎芷菁拭去今天她所受的委屈,哪怕他已無法再承受任何事,他仍希望他能為她做些什麼。
「進去坐一會兒吧!我猜你的肚子大概還是空的,到我家去,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季郡邦拉著她,走進他那個已空了的家。
當季郡邦一打開燈時,黎芷菁馬上被他那誰濘的臉龐嚇住了。「郡邦,你怎麼了?快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什麼事?」
「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不,我不要吃東西,我只要你告訴我一切。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要隱瞞我;就算是無法幫忙,但至少你可以把『傷心』分一些給我。如果你真的愛我,那請你看在我也愛你的分上,好好愛自己。你折磨自己,就等於是在折磨我,你知道嗎?」
季郡邦對黎芷菁的表白感到愕然,雙手環著她,像是取暖般地吸取黎芷菁所帶給他的暖流。黎芷菁的愛,正使他的每一個細胞活躍起來。「別哭了,芷菁,我告訴你。」於是,季郡邦便把今日所遭遇的巨變描述了一遍。他沒有告訴黎芷菁他母親是被殺死的,這並非是刻意的隱瞞,而是因為他怕她害怕、擔心。
這樣的一個夜裡,黎芷菁陪季郡邦細數傷痕,並為他治療心傷;而她的淚,不知流過幾百回?
在這世上,我只喜歡,也只愛過兩個女人;現在,我已經失去一個了,上蒼啊!別讓我再失去另一個……季郡邦看著眼前的黎芷菁,默默地祈禱。
她已經陪他兩天了,從前,他只知道他愛她,但從不知道黎芷菁對他的心意;現在,他不但知道他們彼此相愛,而且更明白了這份愛的深度。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原以為這是古人的浪漫言辭、愛情小說的一貫對白,但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才真正明白!愛情或許不是麵包,但情人的心,卻會因為沒有它而餓死——
他母親的死,讓季郡邦發誓一定要找出兇手,但黎芷菁呢?帶著她一起去尋仇嗎?他不斷在心裡猶豫著;最後,他下了一個結論——先別告訴她,等有了結果之後再說吧!
所以他對黎芷菁說:「芷菁,明天我要去高雄一趟,你先回新竹去吧!」
「你要去高雄?!」
「是的,我有個阿姨在高雄,雖然她與我母親並非親姐妹,但兩人的友誼是很深厚的;我媽過世,禮貌上及情感上,我都該去報個喪。」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在台北等你,不好嗎?」
「快則兩三日,慢則一個星期,說不準的;所以,我要你回新竹,這樣我才能放心。」
「好吧!但是,只要你一回台北,就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嗯。」
黎芷菁看著日漸消瘦的季郡邦,擔心與心疼又再次浮現心底:郡邦,你要堅強一點、振作一點,我想伯母她一定也不願意看到你為她日益憔悴……
季郡邦溫柔地輕撫著黎芷菁的臉,心想:唉!不知我是否有福氣能與我心愛的女人相守一世?
「郡邦,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呢?」
季郡邦回過神來。「沒什麼,你放心吧!我會振作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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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季郡邦便到了高雄,而且順利地找到了葛憶貞。
雖然已經年屆五十了,但葛憶貞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而已。她並未刻意打扮,只是因為這二十年來,她一直是個素食者,那超凡脫俗的氣質,讓人覺得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就連她那殺人下眨眼的老公,都未曾對她大聲說過話。這幾天以來,她那美麗的臉上一直堆滿了憂愁。
這幾天不知道怎麼的,我一直心神不寧,明天去趟佛寺吧!葛憶貞兀自在心裡想著,而不知家裡的傭人何時來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