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辛紫眉
「別說是那位大人了,我看連瞎子也看得出你是女扮男裝的。」
潘靖並不是有意要潑她冷水,實在是她的美即是男裝下也不能稍減幾分,不施胭脂的她,看起來更加清麗,難怪他要做那樣的聯想。
「那是因為你原本就知道我是個女子,所以左看右瞧就認為不像男人。」
「是這樣才怪!」潘靖從椅子上乾淨俐落的一躍而下,「你自己要當心一點,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心無城府,懂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也跟著一躍而起,「要這麼提心吊提的過生活,不是太苦了嗎?」
「是哦,蓮子心中苦,不要等到嘗到了苦果才來後悔。」
蘭采幽搖著頭,「看你,把八百年後的憂傷全都傷心完了,這樣子難道不傷身子嗎?」
「喂,姑娘,我是好心呢!」他走向房門,「別不識好歹,明天你要是做不成通判夫人讓人抓去當巡撫夫人,我看你還擔心不擔心。」
「哈!」她忍不住狂笑著,「要我去嫁一個文弱巡撫大老爺?算了,你能想像發生暴亂時,我還得保護著夫婿的景像嗎?」說完,她馬上有模有樣的舞起身旁的刀劍,「放心,他不會是我心中的人選。」
「那你心中的人選又是如何?」然而這話,潘靖可是問不出口。
見她一點也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卻又拿她沒轍,他只好說道:「我看明天還是早些送你回去,省得出了什麼事,就難以向夫人交代。」
「你還當真哪!」
「那可不,誰要你長得就是會讓人垂涎三尺。」
蘭采幽故意往他旁挨近,「怎麼你就偏不會。」
「喂!」潘靖像是觸電一般,「別開玩笑了好不好?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嗎?」說著又讓開幾大步。
「怎麼?這會兒你又彆扭起來了。」
潘靖實在拿她沒辦法,口氣有些求饒地說,「你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怎麼可以如此放浪不羈?要是讓別人瞧見了還得了。」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只好求師父將我的發給去了,那豈不一了百了?」她也跟著鬧著玩。
「那怎麼成?難道你忘了當初來習武的真正目的了?」
她怎麼忘得了?血海深仇她哪裡一刻忘得了呢?「師兄別為我擔心,我今日雄服仗劍一身男裝,為的是什麼心底自是清楚得很。」
「既然如此,可不要再輕言要遁入空門的傻話。」
「嗯!」允諾一聲,蘭采幽隨即一片默然。
雖然在潘靖面前蘭采幽可以矢口否認那位巡撫大人對自己是別具用心,但,她卻不能不多加提防著,在還沒弄清同處一間寺院究竟是不是巧合之前,她必須多加防範才行。
潘靖走後,她小翼翼的將門窗給拴好,深怕那位巡撫大人讓師兄不幸言中,是個對自己有所覷覦的小人。
她忍不住的往鏡前一站。一身的紫袍黑帔,峨冠博帶,怎麼看就怎麼像是一個男子嘛,為什麼偏偏師兄要說她仍掩不住胭脂味呢?一想到此,她心裡就有氣,冠帶一扯,瀑布的秀髮馬上披洩而下,流露出她的嬌娜風姿。
她一邊梳理著長髮,一邊喃喃自語著,「還說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清官?騙誰啊,若真是清廉,就不會攀到巡撫大人這樣的高官厚爵去了,他還當她真是一般的草民,朝廷裡的事都一無所知嗎?還說什麼有冤不訴,可要再等個八百年,哼她當時強忍著,否則說出父親那椿血案,看他還有沒有那個膽量敢主持正義,還她一個公道!」
公道?算了吧,多少人還等著拿她們母女倆的頭去等著領賞呢!有誰還會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那豈不等於向朝廷裡那一大票黑官宣戰?那個巡撫既非傻瓜也不是笨蛋,他怎會為一個萍水相逢,連個邊都沾不上的平民百姓去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呢?別癡心妄想了,蘭采幽,醒醒吧!
蘭采幽沒想到整晚居然就讓這些胡思雜念給弄得一夜都未曾闔上眼,一早,她就梳洗完畢,趁著天才微亮到寺外的小徑裡漫步。
距離寺院不遠處,有一間清淨雅致的靜室,平常是讓修禪打坐的使用的,不知不覺她已經信步走到靜室外,通常她總喜歡一個人到這裡,一方面是這裡居高臨下,總可以一覽山下景物,二來,這靜室的四周,正好植了她最喜歡的桂花,去年整個秋天她都是在這裡伴著滿室桂花香呢!
「來者何人?」
從屋裡傳出來的質問聲,剛好也正是她想說的,靜室裡究竟是誰?」
「我都還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她也不管裡面是誰,反正……她的地盤的人都該死。
「口氣倒不小嘛!」裡面的人也不甘示弱的回答。
一個往裡,一個往外,很快的他們便在房門口打了照面,兩人的目光霎時相遇。
「是你!」蘭采幽定睛一瞧,原來是那位巡撫大人。
「為啥隻身闖入此地?」秦子夢見是讓他一整夜未曾闔眼的蘭采幽,語氣也跟著溫和許多。
「闖入?我想大人還沒弄清楚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誰嘍?」說著,她大刺刺的往裡走,根本沒把秦子夢當一回不。
「哦?閣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其實也很簡單,雖然大人官大業大,可是也不能鳩佔鵲巢還理直氣壯的興師問罪,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這間靜室是你的?」她盯著蘭采幽的星眸,心想,這分明是雙女孩家才有的美目,何況只見她粉面含春,雍容的儀態,男人身上根本不會見著這些的。
蘭采幽哪裡容得他這般挑逗的凝視,但卻礙於身份懸殊,她也不好當面質詢,只能壓抑怒氣搭腔道:「這間靜室是方丈師父用來讓弟子打坐用的,雖然我稱不上是這屋子的主人,但總比大人來得熟稔些。」
「這麼說,闖人者應該是我嘍?」
從他的臉上分辨不出是喜怒,蘭采幽也不敢隨便幫他定罪,否則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個大人物,招來殺身之禍,那她親娘的後半生要依靠誰去?」
一想到足以讓她牽腸掛肚的薛氏,蘭采幽的態度馬上有了顯著的改變,「大人快別這麼說,既然大人喜歡這裡,那草民讓下就是,不要再說闖不間人了。」說著,她深深作揖,只想離開這個問題人物。
「你又何必匆匆求去?」秦子夢一把將她攔下來,氣勢奪人。
「我……」她已經讓對方的舉動驚出一身冷汗。
「怎麼剛才的氣勢全沒了?」秦子夢故意要開她玩笑,他怎能如此輕易就讓她走?」
「大人,草民是不是有得罪之處?」
「得罪?言重了,既然這靜室你也常來,何不多留片刻,與本官閒話家常?」
「啊?」面對這樣的提議,蘭采幽自然又是一片錯愕。
秦子夢拿著有趣的眼神望著她看,「這回答是表示同意呢?還是拒絕?」
她能拒絕嗎?又拒絕得了嗎?不得已,她只好坦然的往墊子上盤腿而坐。
「很勉強嗎?」秦子夢看出蘭采幽的勉強。
勉強也好,歡喜也好,總不能擺臉色給這大官看吧!話家常?跟這麼尊貴的人面對面聊天,這還是她頭一遭呢!所以她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這真的不是她這位平常百姓家所能拿捏的,一時間,她倒是由滿心的無奈轉為靜默。
「平日除了習武之外,都作何消遣?」秦子夢開口問蘭采幽。
「琴棋書畫稍有涉及。」
蘭采幽話才出口,只見秦子夢很迅速的從架上拿下棋子,「既然如此,少俠一定不會介意陪本官對奔一番嗎?」
「介意倒是不敢,只怕棋藝不佳,壞了大人的雅興。」
事實上,秦子夢哪裡只是單純的想跟她下棋,只怕蘭采幽作夢都沒想到,他只是藉著近距離,好好的觀察她而已。
不過,蘭采幽下起棋來可不含糊,她深潭般的大眼睛直盯著棋盤看,根本就忽略了坐在她對面秦子夢那雙充滿覷覦的雙眼。
她應該不滿二十吧!秦子夢獨想著,瞧她那雙嬌嫩無比的纖纖玉手,風姿綽約,風情萬種的模樣,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初見至今,她讓自己魂牽攀索的原因了,然而是什麼原因她要喬扮成男子的模樣?種種疑惑在秦子夢心頭繞啊繞的,讓他根本無心好好去下棋,他想直截了當的開口問,卻又怕坦然直說會把她給嚇跑。
「大人!」她見眼前這個男人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心底一驚,不會是自己露出了什麼破綻了吧?她心虛的清清喉嚨,「大人的心緒似乎有點不寧,我看咱們改日再下吧!草民先行告退。」
她也不管秦子夢究竟准不准她走,就逞自離開靜室,飛也似的往寺裡跑,邊跑她心裡卻泛起一陣寒意,她不瞭解自己的害怕所為何來,然而,她的心的確是不寒而慄!
離開靜室之後,蘭采幽反而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