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辛情
「謝謝。怎麼沒看到約翰?」佩如東張西望地尋找約翰,怕他又躲在某處伺機嚇她。她討厭約翰,因為他每次都捉弄她。
「我媽咪罰他整理花圃。」
「哦。」佩如有些幸災樂禍,終於有人懲罰那個討厭鬼。
「我們去溪邊玩。」佩如拉著愛德華,高興的往溪邊走去。
一聽到流水聲,佩如興奮的快跑,她把自己丟入溪中,自在的在溪中游泳,活像個美人魚。
愛德華則若有所思的坐在岩石上。
佩如似乎也察覺到今天的愛德華有些奇怪,平常他總是躍入水裡,和自己玩潑水仗,今天的他沉悶得異常。
佩如暫時克制自己玩水的衝動,游向愛德華,抬起頭憂鬱的問:「你怎麼了?」
他歎了一口氣,望著水粼粼的波面,「我明天就要回美國了。」
佩如像是被大石頭壓住胸口,直覺得要窒息。
他要走了,終於還是要分開了……淚水不爭氣的落下,她趕忙潛進水裡,不讓他看到她傷心的眼淚。
他從水中把佩如扶起,「別哭,明年夏天我再來看你。」
「你別騙我。」
愛德華一把抱住佩如,算是給她回答。
「你看!」他們倆同時叫出口。
兩人一同望向順著溪水往下流的蜻蜓。愛德華一伸手,攫住那只已死的蜻蜓。
「這條溪怎麼有這麼美的蜻蜓?」愛德華望著手中黑得發光的小生物,有點感歎造物主的奇妙。
「它死了。」佩如用手撥了撥它的翅膀,看它連動都不動,難過得又掉下淚來。「我們葬了它好不好?」
「好。」
他們在橡樹旁挖個洞,將蜻蜓放入洞中。
愛德化找了根樹枝做成碑,「該寫什麼?」
「她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叫黑豆娘,就寫她的名字吧!」
「黑豆娘……」她邊寫邊記住這個美麗的名字。
在蓋土插枝之後,佩如仍舊不捨的站在墓前。這個簡單的葬禮,讓她想起父親也長眠在同一塊土地上的悲哀。
「我懂的中國名詩詞不多,可是我記得『紅樓夢』,林黛玉葬花時說過一句話:『今日葬花爾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慨?」
佩如眨著雙眼,理不清頭緒的說:「我只是捨不得你走。」
「傻瓜,我每年夏天都會回來陪你看黑豆娘。」他親暱的敲佩如的頭。
「你發誓。」佩如好擔心愛德華會像父親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每年都會回來陪歐佩如看黑豆娘,直到她成為我的新娘。」他一隻手舉起三根手指向天,另一隻手則摸著左胸,以示慎重。
「新娘?誰說要嫁你了?你好壞。」佩如害羞得抬不起頭,心裡卻甜得像蜜。
「我不管你嫁不嫁我,反正我就是要娶你。」愛德華年少的臉龐透露著少有的堅毅。
「你別忘了黑豆娘之約。」她有些擔心這個耀眼的大男生會忘了和自己的約定。
他從牛仔褲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這是我們那天的合照,留給你做紀念,後面有我在美國的地址和電話,如果你想念我,就寫信給我。」他又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銀鏈,「這一條十字架項鏈,是受洗時牧師送的,我一直帶在身邊,現在送給你。」
愛德華把項鏈戴在佩如白皙的頸項上;「這是一個信物,一個證明我真心承諾的印記,我要你看到這條項鏈就想到我。」
佩如手握著胸前的十字架,「不管以後如何,我都會等你。」
那一天,他們玩到夜幕低垂,直到佩芝和約翰的叫喚聲充斥在溪邊,他們才依依不捨的分開,彼此都牢記著黑豆娘之約。
◎※◎
佩如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她用笑來掩飾心中的哀戚。「說完了。」
寶琳和洛城這才從淒美的故事中跳開,回到現實。
「隔年他有再回來嗎?」寶琳焦急的想知道結果。
佩如搖搖頭,「他走了之後,也曾寫過幾封信給我,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音訊全無,我寄去的信也像石沉大海,他彷彿不曾存在似的從人海中消失。」她歎了一口氣,想到這幾年的尋訪就心痛。「我從盼望到失望,又從失望到絕望,他是我這一生最後的目標,所以十八歲生日那年,我許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找到他。」
「也許他早就忘了跟你的約定,也許他早就結婚生子,也許他死了。」洛城氣佩如的癡情,只想快一點打碎她的癡夢。
「也許、也許,太多的也許了,只要有一絲的希望,我就應該堅守這個約定。」她沒有辦法不堅持下去,那是她唯一的盼望。
「你是唯一把生日許願當真的人,我相信神會幫你的。」佩如的癡情讓寶琳深深感動。
「寶琳,你不勸她清醒,還火上加油。」
「尤洛城,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是嗎?」
「拜託你們收拾起那要命的浪漫好嗎?現實一點。愛德華英俊瀟灑,怎會看得上你這個醜小鴨?就算他還記得,但基於男性生理的需要,他也不可能等你。」
佩如不是沒想過所有的可能,只是那個結在心中纏繞了那麼多年,實在是找不到頭,也解不開了,所以只有任由自己心痛。
「找不到他,難道你一輩子不嫁了?」
「草率的嫁了,讓另一個人也心痛,我不想害另一個人。」
「你真的愛他愛得那麼深?」洛城不相信年少時的一段夏季戀情竟讓佩如如此深陷。
「十幾年了,我幾乎每天作相同的夢,夢到我穿著白紗嫁給愛德華,我愛他之深,連自己都害怕。」
「你——」洛城像看病入膏肓的病人般看著佩如。
「是朋友就別勸我。」佩如搶過洛城的話,斬釘截鐵的說。
「讓我們幫你。」寶琳不想看佩如如此傷心。
「算了吧!順應天命。」
該找的佩如都已經找過了,既然已盡了人事,如今就只有聽天命了。
◎※◎
佩如準時出現在海韻,既然孟迪凡不愛女人,甚至厭惡美麗的女人,佩如索性就一反常態,不施水粉,身著牛仔褲、球鞋赴約。
其實佩如也不喜歡那些額外的裝飾物,像現在這樣輕便的裝扮,倒是這幾年難得有的輕鬆。
她一眼就看到孟迪凡,在眾人之間,無疑的,他是最出色、最奪目的。
「早,孟先生。」佩如自在的打招呼。她對孟迪凡少了防備男人的心,因為他「不是」男人。
「早,坐啊!」迪凡正享受著荷包蛋裡的蛋黃汁。「一起吃?」
他做了個手勢,侍者拿著菜單向他走來。
「孟先生,有什麼需要我服務嗎?」
「這位小姐要吃什麼?」
「一杯熱咖啡。」
「台灣女人很少一大早喝咖啡。」迪凡有點訝異佩如的選擇,一大早喝咖啡很傷胃的。
「我不是普通女人。」佩如自信的說。
「耳聞已久,用蔻絲汀的案子證明給我看。」迪凡被她那自信的眼神所震驚,那……如此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我會的。」
這—餐吃得比佩如預期的還愉快,孟迪凡的幽默、健談超出她所預期的。
「等會兒我載你去蔻絲汀在五股的工廠看看生產情形,別外也聽聽設計師的簡報,中午用膳完,我再送你回奧奇。」說著,兩人相偕步出餐廳,走到車子旁。
半小時後,車子行進在高速公路上,時速一百四十。佩如看著計速器的指針不斷往上攀升,心跳也不斷加速。
為什麼孟迪凡開車時的眼神那麼悲傷?他似乎開不享受在快速行駛的快感中。
車子轉進五股工業區,停在一棟象牙白的建築物之前,迪凡禮貌的幫佩如開車門迎她下來。
「這就是蔻絲汀的大本營。」孟迪凡的眼中閃著自豪。蔻絲汀雖然是家族企業,但在他的經營之下卻有企業體的活力。
參觀完蔻絲汀的生產線,佩如累得直想找張床躺上去。也許是宿醉未醒,整個早上腦袋亂烘烘的,像是千隻大蜜蜂緊貼在耳邊不斷的嗡鳴。
佩如不禁佩服起迪凡,昨晚離開原宿時,還看見孟迪凡灌下一杯白蘭地,搖擺的身軀看來喝了不少酒,可是一早他仍精神奕奕,絲毫看不出醉意。
秘書對孟迪凡耳語幾句後,佩如被安置在蔻絲汀的設計室,而迪凡則急忙隱身在對面的檀木門內。
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她第一次看到迪凡篤定的眼中有千絲驚懼。
過了多久?十分、二十分,佩如不耐的翻著蔻絲汀月刊。孟迪凡消失了,那個美麗的女秘書也不見了,若不是已被告知不可隨意走動,她真想衝出去問個清楚。
管他的!她正準備轉開門把,就聽到那耳熟的聲音,於是急忙坐回原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女秘書身後跟著一個輪廓極深的的女人,看得出來是一個美麗的的混血兒。
「歐佩如小姐。」女秘書為彼此做介紹,「譚愛絲小姐,蔻絲汀彩妝系列的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