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謝珊
屎?
孫習融轉過身來,正色的說:「不,他活得好好的,活得很精釆、很有意義:他知道他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也做得很好,不輸任何人的。」
「那,我就不懂了……」
「你不需要懂,阿弟,你這麼努力上進,以後一定也是很有成就的,到時可別忘了我這個朋友喔。」她口氣一變,神態又恢復了原先的輕鬆正常。
「啊……素、素嗎?可素,妳那個朋友……」他還不死心的想問個明白。
「我們不要再談他了,反正你也不認識,而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再去回想也沒什麼意思。天全暗了,我也該回去了,謝謝你的烤魷魚,真的很好吃,再見了。」孫習融一口氣說完,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唉,那妳的褲子怎麼……」
「別擔心,我會送洗的。」她朝他一笑,發動引擎,拉下排文件,車子很快的呼嘯而去。
「至少讓我出乾洗費啊!」阿弟仍在原地大聲呼嚷著,但響應他的,只剩一屢淡淡的車煙和愈來愈冷的海風。
第十章
傷後痊癒,孫習融對人處事的態度改變了很多了不僅是辦公室的同事,連工地上經常配合的師傅也都能感覺得出來。當然,一改往常非公事不多贅言的作風後,她是更受歡迎了,不但願意和人說笑聊天,好像也多交了不少朋友。
在王立委家工作的師傅們,大多知曉她以前的個性,雖然喜歡目前輕鬆的相處形態,但玩笑聊天仍是有個底限,不致太過誇張,因為誰都不知道她這樣的「轉型」只是一時的,抑或將維持下去。
只有新來乍到的阿弟完全不認得過去一板一眼的孫習融,只當她一貫就是如此和善、好相處,再加上只有她不會以他的一口「破狗語」作為玩笑的話題,所以益發喜歡找她聊天,只要孫習融一到工地,他一定三兩下做完老闆交代的工作,爭取時間找她說上幾句。
漸漸的,工人們就有了新話題,阿弟令人發噱的「狗語」已不再引起討論,大家的注意力轉向阿弟對孫習融不同於他人的殷懃和熱烈,開始有人猜測阿弟是「看上」了年輕貌美的設計師,許多人在休息時玩笑的鼓吹著阿弟放膽去追求她,甚至做莊押注賭他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只是,在孫習融的眼中,年輕的阿弟就真是的人如其名,只是個大弟弟罷了。也許在某些奇怪的時刻,他曾引起她心靈深處某種莫名的悸動,也常常會突然的帶給她一種怪異的熟悉感,而對他帥勁飛揚的笑容和刻苦認真的上進心、待人處事的爽朗大方,她也非常的欣賞,只是,這並無關男女情愛,他只是一個大男孩、大弟弟,一個不錯的、好的新朋友而已罷了。
她總是在心裡這樣告訴著自己。
雖然她對工地的玩笑話略有耳聞,也決定採取假裝不知情的態度,但隨著監工主任的往返,工人們的玩笑也開始傳進遠在台北市區內的辦公室了。
而這開始對她形成了某種程度的困擾,特別是大老闆谷總也藉著聊天的時候打趣的詢問她這事的真實性後,孫習融終於決定要找個機會跟阿弟把事情談開來。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對她而言,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被迫要為別人的風言風語「說清楚,講明白」。
天!甚至在她離開柴園的時候,她都選擇了對柴仲威採取逃避的態度,如今面對的是個單純善良的大男孩,該如何說才不會傷了他的心呢?為此,孫習融真的躊躇了許久。
終於有一天,這樣的機會來臨了。
第二個月的十一號--領薪的第二天,阿弟興高采烈的跑過來找她。
「孫小賊,妳下班後要馬上回台北嗎?」
「有什麼事嗎?」
孫習融正在檢查一、二樓已完成的部分,並核對水電預留的管路是否如她所需。燈具已經全送到了,室內工程已近完工的階段。
「喔,偶昨天領薪水,想請妳氣碼頭出東西。」他們後來又在那兒遇過幾次,兩人總是一塊兒坐下來吃小吃,阿弟直覺的認定她也喜歡在下班後到碼頭遛遛再回去。
「不……哦,好吧!」孫習融及時止住了想拒絕的直覺反應,反而一口應允了。
這邊的工作就快結束,也該把話講清楚了。
「太好了!那……偶先氣碼頭等妳,老地方喔。」阿弟雀躍的離去。
孫習融截到了幾個師傅互相傳遞的眼風,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經過今天之後,阿弟還會當她是「朋友」嗎?
其實這在以前一點兒都不會困擾她的,只是對於阿弟--他總是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個人,一個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面」的人,所以在下意識裡,孫習融一直真心的想繼續保有這個朋友。
冬天的天色暗得快,才五點多,碼頭邊的路燈就已經一盞盞的亮了起來,東北季風早就開始吹襲了。今天沒有雨,但陰沉的天際仍令人感到一絲絲擋不住的寒意。
「嘿!偶在做裡。」阿弟從一個賣米粉湯的攤子裡竄出來,對著漫步而來的孫習融揮手招呼。
「哇!今天吃這麼好?」孫習融坐下來,看著攤子的老闆一碟碟的端上小菜,提高了興致,笑著說道。
「唉,也沒有啦!對妳做樣的小賊,這煮素粗茶淡飯而已啦!妳做樣素偶費不好意素約耶!」可弟搔著頭,謙虛的回答。
平常他們在這兒「偶遇」,不是孫習融請吃一顆烤蕃薯,就是阿弟去攤子上打香腸來吃,有時興致一來,兩人也迎著海風縮著脖子吃雞蛋冰、喝彈珠汽水,凍得手腳發抖,然後相視大笑,高喊著「過癮」,像這樣躲在攤子裡頭叫上一桌子小菜,確實算是「大餐」了。
「怎麼,昨天領薪水,今天就要『大開殺戒』啦?」孫習融取笑他。
阿弟只是笑,並不答話,卻一再的殷懃布菜,直要孫習融多吃一點。
「噢!夠了夠了,太多了,我會吃不完,你也要多吃啊!」孫習融也笑著替他夾菜,在外人的眼中看來,兩人真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兩人熱熱絡絡的吃完了一桌食物,阿弟滿足的摸著肚子起身付帳,孫習融也不爭,她知道這是他一片好意,他一直就念著領了錢要請她吃飯的。
走出小吃攤,天色更暗了,夜晚已真正的降臨,雖然才不過六點半左右,但岸邊除了一些等待客人的小店外,已幾乎沒什麼人煙。
兩人隨意的在堤邊漫步著,孫習融窩了一肚子的話,終於到了不講不行的時刻了。
「唉,阿弟,最近……工地是不是又在傳什麼笑話啊?」她猶豫著慢慢開了口。
「哦?什麼話?他們每天都一樣啊。」阿弟心無城府的回答。
「嗯,我是說……是說……他們是不是以為我們兩個在交往啊?」她艱困的點明。
「啥?喔,做個啊。」他又搔搔頭,似有幾分害羞。「啊他們都在亂素的啦!妳不要理他們啦!」
他稍微側頭看看她,又說:「像偶做樣的輪怎麼配得起孫小賊做樣的輪才?又不素癩蛤蟆想出天鵝漏素。」
她開始讓他感到自卑了。孫習融心想,急急的開口澄清:「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我一向是很欣賞你的,只是……只是……」
她困難的在腦子裡搜索著用詞。
阿弟卻不等她想好了繼續說下去,他停下來,認真的問:「妳很欣賞偶?尊的嗎?為什麼?」
「因為……因為……你跟我很像,我也沒有父母,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有今天的。我看到你這麼認真工作,這麼努力的想把國語學好,很像當年的我,真的,我見到了你,就像見到了弟弟一樣,是很喜歡的。」
「我不是妳弟弟,我也並不比妳小。妳幾歲?」阿弟迅速的反駁,並反問她。
「我……我二十六了,可以當妳姐姐了。」孫習融一楞,直覺的回答。
「那偶們同年。妳幾月生的?」他又問。
「我?年底吧。」孫習融也不確定。
「哈!那偶比妳大,偶素二月生的。」阿弟得意的說。
孫習融愣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扯這些有什麼意思。
「那也就素素,妳不可以把偶當弟弟看,因為偶比妳大。對了,妳尊的不費看不起偶,還很喜歡偶?」他話題突然一轉,直盯著她的眼睛看。
「我……我當然……當然素尊的。」孫習融不知不覺的學著他的發音。
阿弟愉快的笑了起來。
「那……那如狗,如狗偶也渾喜歡妳,想要追求妳,追妳當偶的擬朋友,也沒有關係了哦?」語調輕輕的,尾音上揚,帶著一種期盼的味道。
孫習融怔住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怎麼話題會脫離了她原先設立的軌道,變成了他的表白?而他還這樣清楚明白的把意圖攤了開來,像迎面飛來的直球突然在半途轉成了曲線前進的變化球,孫習融一下不曉得該怎麼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