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曉春
年輕人來到鏡旁蹲下來,兩眼輕鬆笑意地看著眼前逐漸髒污的一張臉。
「你像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對你來說,外面五光十色的環境,比不上這間破屋和你身上的鞋油。」
「外面的世界我不想懂,也不願懂,」貓兒像個尊貴的女王般說了這些話,「它只會玷污我的心靈,污染我的靈魂。」
「所以你寧願冬天在北海道的街頭學著童話故事,賣火柴來燃燒自己剩餘的生命?」
貓兒只睨了年輕人一眼,不予作答。
「幸好你遇上了我,把你帶到台灣來。」
「謝謝你。」貓兒的語氣冷漠之至。
年輕人仍不以為杵,他似乎永遠是一張爽氣飛揚的笑臉,只是笑臉上總有一抹賊意。
「中國人就該回到中國人住的地方,是吧?」
這句話是當初在日本時他對她說的。
貓兒回憶起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溫暖,不禁展出一抹笑。
年輕人也跟著一笑,他就是為了這一笑,激起了英雄氣概,雖然裡面仍摻雜了騙子本色,但至少照應她的心態是真的。
「今晚還是別去吧。」
「為什麼?」她停下動作問。
「我已經想到更好的見面方式了。」
貓兒繼續塗抹的動作,「我去,不是為了見面。」
「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一個疑惑。」
年輕人不追問,反而一笑,「我還以為是為了吃的。」
「也是,」貓兒笑開了臉,「遇到吃的——」
「絕不罷手。」貓兒和年輕人同聲說。
兩人哈哈大笑。
這時才能顯出兩人都是在一樣低下的環境和背景下長大的。
年輕人叫凡斯,如果稱呼他是個以騙子營生,那麼貓兒便是個小騙子。
所以貓兒雖是女流之輩,但一些下等勾當、欺騙狡詐,她自小不只懂得,還學精了,也是因為如此,人人叫她做貓兒。
貓兒整裝完畢。
「小心點。」凡斯叮嚀。
「知道了。」她點點頭,開門向外走出去。
第二章
夜晚來臨。
沁涼的空氣,吹得人連腦子都感到涼爽起來。
孔聶華確定靜室的保全系統打開了,這才回到樓上的房間。
夜半時分,貓兒來到孔家的屋外。她在圍牆外繞了一圈,憑著昨晚的記憶和方向感,選擇一處翻牆過去。
來到牆內的庭院,靜室的窗戶就在右方兩公尺的距離。
她來到窗前,伸手按住玻璃,停了許久才放開,然後從身上拿出一樣東西——
手電筒。
她把手電筒照進玻璃內,雙眼貼近玻璃,就著微弱的光線企圖看見室內的畫像。
看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團刺眼的亮光。
原以為這個方法行得通,卻無用武之地。
這讓她開始焦躁起來,甚至興起硬闖進去的想法。
但她知道這是不行的,可她又急著想再多看那幅畫一眼。
讓她找出她和那幅畫裡的畫像人物有多麼相似,這才能解她懸了一天一夜的心頭之念。
發現了這樣的奇事,對她來說是多麼的震撼!
她急促地在庭院來回踱步兩回之後,決定豁出去的探進屋內。
二樓,臥房裡,孔聶華還未就寢。
他坐在一張沙發上,看著一本古書《山海經》,是神怪誌異之類的書籍。
由於古書內的文言文讀來有些艱澀,他看得並不是很專心,偶爾抬起頭,無意義的張望一下。
咦!窗外閃過一道昏黃的燈光。
孔聶華把書放下,踱步到窗前朝下看了一眼。
並沒有看到什麼,他把窗推開,探頭刻意往下瞧去。
貓兒正把手電筒的光源關掉,孔聶華看到的是光束熄滅的最後一道反射。
這才讓他感到疑惑,是他的幻覺還是真影?
經過昨晚甜點莫名不見之後,今晚即使是神經過敏,也是不能大意,於是他決定下樓去查看一下。
而此時在一樓大廳,貓兒正穿過廳堂,經過一個大鏡子,就和一般女孩一樣,她也忍不住停下來觀照自己。
她看著鏡子內臟污的自己一會,開始用衣袖在臉上擦拭起來。
只有乾淨的臉,才能和畫像對照彼此的相像之處。
不一會後,一張絕麗的臉龐出現在鏡子裡。
她用手指梳理兩下長髮,然後才循著記憶找向靜室的方向。
此時二樓的孔聶華腳上穿著軟拖鞋,無聲無息地走下樓來。
當他來到樓梯轉彎處,看見一個光影時,不禁讓他整個人呆住了。
我的……天啊!他在心中吶喊。
原來璐璐那時夢見到畫像裡的人走出來的事不是假的,他也看到了,而且是清醒地看到的!
華麗兒的幽魂倩影!
孔聶華望著那團光影無聲無息的從樓梯下走過,消失的方向正是那間靜室,而他竟疏忽的沒鎖靜室的門!
他忍不住伸手,喊了一聲,「別……別走……華麗兒!」
那團光影聞聲轉頭過來,看見了人,身上的光影消失,她也迅速的打開沒上鎖的窗戶,翻窗隱沒在庭院燈影昏暗的角落。
孔聶華一急的追上去到靜室,沒細心注意畫像中的女子一直都在,一心只想追上那抹身影,見她消失後,他一手往窗欞一按,接著利落的一個跳躍過身子來到庭院,急奔至她消失的地方,卻只留下一縷淡淡的幽——
他再次確定地朝空中聞了聞,腦中頓時打了個問號。
怎地有一股怪味?好像是……鞋油味?
而這會在孔家屋外——
「好險。」凡斯這才放開貓兒驚慌欲張口呼叫的嘴,說:「我若沒有來接應你,還沒被迎為上賓,現在你已被認作賊拿辦了。」
那畫像的人從畫框裡走下來了!
這個「事實」一直迴盪在孔聶華的腦中,縈繞了一整個夜晚。
現在他開著他的蓮花跑車,騁馳在郊外大道上,藉著郊外的涼風,試圖吹醒腦袋裡轉得快暈了的念頭。
若這事教孔任嫻知道了,一定又要被取笑一番,現在這種時候,他只想去找一個對他來說是「心理諮商師」的人——
那就是璐璐。
有一段時間,他對璐璐的態度不只含有敵意,還有輕視的感覺,原因在於當時她可是孔任嫻的情敵,且她實在是俗得可以,但現在她卻成為他目前急需求助的對象。
來到目的地後,不等傭人領路,他便逕自走進大門,才看見璐璐的背影,就迫不及待的張臂走過去。
「Lulu!」
「咦?啊!孔大哥,稀客。」
孔聶華突然像見了鬼似的煞住腳步,愕然看著眼前這張不像璐璐的臉。
「你在做什麼?」
「敷臉。」璐璐把一張像鬼般的黑臉湊到他面前,然後把一碗烏漆抹黑的黑泥湊到他的鼻前,「火山泥,要不要一起來敷一敷?」
「不,謝了,」他伸出一手,小心地把那碗黑泥移開視線,「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敷臉。」
「那麼洗頭嗎?」她職業病的問。
「別鬧了,我見到她了。」
「誰呀?」
「那幅畫的女人。」
璐璐從一堆保養品中停住忙碌的雙手,愕然的抬起頭來。
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從她倒吸口氣的情形來看,應該是很震驚的。
她匆忙地來到他的面前,緊張的問:「你見到她了?什麼時候?」
「昨晚。」
璐璐開始回憶起她夢見畫中女子的情形。
「我和你的情形不一樣……」孔聶華看看左右,生怕有人聽見,「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看見的。」說完,他臉上有些發熱,他知道這話若說給「正常人」聽,肯定惹來一陣訕笑,譬如孔任嫻一定想也不想便來一聲「哼」,然後不屑地藐視你一眼,那一眼就是:快點長大吧,老哥。
但璐璐不同,他知道他這番不科學的「夢話」一定會被她重視,且會認真地給他意見——璐璐就是這點教人喜愛,也是如此,才贏得她新婚丈夫狄見權的疼愛。
「你親眼見到她從畫中走下來?!」
「不,我是在……」
「嗨,聶華兄,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吹來?」
狄見權從一道門內走出來,熱切地招呼歡迎。
孔聶華見是狄見權,立刻住嘴不語,他也是屬於「正常人」一類的,他連忙別過頭來對璐璐使眼色,要她保密。
璐璐會意,她知道男人愛面子的道理——給女人知道不覺得丟臉,若是給同是男人知道就會很沒面子。
狄見權肩上披了件毛巾,看他的樣子,應該也不免要被璐璐在臉上「塗鴉」的窘境。
看樣子,這會他是無法從璐璐這裡得到可以釋放他此時不可解的心事了。
彼此閒聊了十分鐘後,孔聶華因實在無法再面對一張像鬼面具般的臉,便托辭離開。
孔聶華走後,狄見權才向正在洗臉的璐璐問起他的來意。
「可是……我答應他不說的。」
「哦?」狄見權故作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連我都不能透露?唉,我知道,你終究還是喜歡他的。」
「沒有,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愛上過他!」
璐璐的鄭重保證,加上一臉沒洗淨的黑泥,讓狄見權有爆笑出聲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