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小可
「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沈恩承輕輕說道:「同樣的材料經由不同人之手,做出來的味道絕對不會一樣,說說看,你除了這ChampanCuPPunch之外,還會些什麼?」
「唔……」我抬頭想了想。「馬丁尼雞尾酒、曼哈頓雞尾酒、夏威夷雞尾酒、蜜月雞尾酒……差不多一些基本的都會。唉,如果不是怕老竇翻臉,今天我本想做FruitPunch的……」
父親聞言果然瞪了我一眼,我伸了伸舌頭表示承受不住。
「恩承,你嘗嘗我女兒的手藝如何?」父親臉上頗有得色。
他聽話地夾了眼前的鹽鋦雞放進口裡,細細咀嚼,好一會兒不出聲。
我今天做了桌道地的廣東菜,葷菜是燒鴨和白雲豬手,素菜是羅漢齋和鼎湖上素,點心是粉果和雞包,湯品是東瓜盅。幸好素日父親十分挑口,所以我也有所準備。但我仍擔心沈恩承不滿意,雖然緊張,卻故做沒事地偷瞄他。
「好吃的沒話說。」他毫不保留地稱讚。
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來拚命扒飯掩飾,以免失態。
「哎,我女兒居然會害羞呢!阿奇,你看過我家穆穆這樣沒有!」父親一定是醉了,竟一反常態地取笑我。
「穆穆這樣,很好……」沙奇愈說聲音愈低。
「好什麼?」父親問。
「很好看……」沙奇的臉又紅了。
「你這小子果然有眼光!」父親仗著酒意大大稱讚起沙奇來。
我則是羞得把臉埋在碗裡抬不起頭,心裡不斷埋怨老竇借酒裝瘋。然後我聽見一陣陣壓抑的笑聲,望向來源才知那是沈恩承發出來的。
「怎麼了,恩承,你不同意我們說的嗎?」父親睨向他。
王見敢,你們的話我萬分贊同。」沈恩承舉杯對著我笑。「我今天才認了穆穆作妹妹呢!」
突然匡啷一聲,父親手上的杯子摔碎在地上,他怔怔地看著我和沈恩承,吶吶地說不出話。我連忙起身將玻璃碎片掃乾淨,父親這才醒覺過來。
「唉,我更是老糊塗了,連個杯子都拿不好……」
「老竇,」我邊整理邊說:「您要抗議我弄淡酒也用不著摔杯子呀!」
「你這丫頭,就是嘴是上不饒人!」父親一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認了兄妹?那很好,很好!」沙奇猛地喃喃自語,然後一個人嘻嘻傻笑。
「好什麼好?你又笑個什麼勁?」沈恩承冷冷地說。
「沒事,反正就是很好、很好……」沙奇含情的眼光透過鏡片向我望來,我只有當作視而不見。
父親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著,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他對沙奇說:「阿奇,落腳處找到了沒?」
「這……我一心只想來找你們,還沒去訂飯店……」沙奇囁嚅著。
「你是了心想來看穆穆,跟我這糟老頭無關吧!」父親又哈哈大笑,弄得我和沙奇無比尷尬。「訂什麼飯店,你就在這兒住下,咱們可聊聊你的研究成果。」
提起自己的研究,沙奇也認真嚴肅起來,對父親說:「是,那就打擾了。」
晚飯就這樣談談笑笑過去,之後沈恩承起身告辭,父親也不多加挽留,只叫我下樓送客,自個兒又和沙奇鑽進書房中去了。
我跟著沈恩承到樓下停車處,晚風襲來有點冷,我忍不住顫抖一下。
「你上去吧,我走了。」他說著就發動車子要走。
我連忙拉住窗治說:「你沒喝醉吧?這樣開車行嗎?」
「這點小酒就想醉倒我,別笑死人了。」他漂亮的眼睛合著濃濃的笑意。
「你說我像你父親……」我鼓起勇氣來說:「可是我覺得你才更像我父親!」
「那又如何?」他的眼神有些朦朧,不似來時清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著他說。
「我也不知道。」他也看著我回答。
「唉,」我歎氣。「你真見過我母親?改天跟我說說她好嗎?我……從未見過她一面……」說到後來我不禁哽咽,珠淚盈睫。
他看見了,頭靠過來,在我額上吻了吻。「改天碰上你,一定跟你說。」
「嗯,再見。」
「再見。」
他的車子隱沒在夕陽裡,我緩緩踱步上樓去。
***
「你好,我是穆穆現正交往的朋友,沙奇。」沙奇主動對米歇爾自我介紹,倒省了我一番功夫,雖然我對何謂「現正交往的朋友」概念十分模糊。
米歇爾優雅地和沙奇握手,眼睛不著痕跡地批判著沙奇,之後含笑說:「我對台灣不熟,改天來辦場doubledate吧!」
後來沙奇才問我,米歇爾的男友是誰。
「就是我哥呀。」我聳聳肩說道。
「你說沈恩承?」沙奇有點訝異。
「唔,聽說恩承大哥只和外國女孩交往,而且獨鍾金髮女子。」我想著想著不禁露出微笑。
「米歇爾的確是個漂亮的金髮美女,但沈恩承他……」沙奇揉著下巴沉思。「看來不像是喜歡外國女人那型的。」
「你管人家愛交哪種女朋友,人家高興就行了,而且大哥和寶雪兒看起來很相配。」我老實說道。
「他們好到什麼程度了?」沙奇忽然問。
「問這幹嘛?」我皺眉頭。
「你沒聽到人家說要和我們來個doubledate麼?如果他們已經很要好了,而我們、我們……」沙奇又臉紅了。
「我們怎樣?」我有點不耐煩,討厭不乾脆的人。
「我們如果沒人家那麼好,會很奇怪的。」沙奇看著我說。
「什麼這麼好那麼好?我根本聽不懂。」我轉頭就走。
「穆穆……」沙奇趕上來拉住我的手,我連忙甩開。
「做什麼動手動腳的?」
「穆穆,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們都已經交往了,我是個凡事講求效率的人,不會在原地跟你一直耗下去的。」沙奇迫近我,我一閃,又離他遠遠的。
「拜託你好不好,結交貴乎知心,合則聚,不合則散!像你所說效率啦窮耗什麼的,我懷疑你是真心想和我交往嗎?」我瞪著沙奇。
「穆穆,我想你還是沒弄懂我的意思……」沙奇著急了。
「你如果覺得我們之間的交情很沒效率很耗時間,那我們不如散了吧!」我誠心誠意這樣說。
「不!我大老遠來這裡找你,我不會這樣就放棄。」
他又抓住我的臂膀,我用力掙脫。
「說話就好好說,不要亂碰我!」我一向不喜歡別人的碰觸,但那天……沈恩承吻了我的額頭,我卻一點也沒有厭惡的感覺,可是只要沙奇一碰我,我就像昆蟲上身一般急忙想撇掉。
沈恩承的吻是那麼溫柔,哥哥對妹妹的吻。我看過他親吻米歇爾的臉,那是親暱與寵愛,女朋友專屬的,兩者完全不同,他分的很清楚。
「好好,沒得到你的允許我不會亂碰你。」沙奇舉手投降。「但是請你別那麼排斥我,好像我是什麼臭蟲似的……」看著沙奇委屈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來。「哎呀,我只是不習慣跟人接觸,不管男女都一樣,不是針對你啦。」
我這樣安慰沙奇,心裡疑惑的是,為何獨獨對沈恩承不會這樣。
「呼呼,還好你不是討厭我,我還是有希望的。」沙奇如釋重負。
沙奇到底對我有什麼想望呢?我實在怎樣也弄不明白,他想親近我,大概還要花一陣子功夫吧。但沈恩承……一想到他,我的額頭忽然燒燙起來,被他吻過的地方。
***
「你母親,是生你的時候過世的嗎?」某天沈夫人這樣問我。
我一楞,課才上到一半,沈夫人怎會問到這件事上來。沒注意到學生的不專心,我這老師也真夠差勁的。
「是的,母親因為難產過世。」由於說過太多遍,此刻我已能面無表情回答,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他……竟然什麼都沒告訴我,是要懲罰我嗎?」
自制力一向很高的沈夫人忽然落下淚來,我頓時慌了手腳。「夫人你……」
她用手絹拭乾淚痕,對我搖搖手表示沒事。
「我和你母親……是很好的朋友,非常非常要好……」她說到後來語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夫人,人死不能復生,我母親有你這樣的朋友,二十年過去仍記得彼此的友誼,她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
沈夫人瞧我說的這樣冷靜,怔怔地望著我。「你和你母親非常像……」
「不。」我搖搖頭笑著說:「我看過媽媽的照片,她比我美得多了。」
「你和你母親,都有特殊的耀眼氣質,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我聽得睜大了眼,彷彿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但令我更詫異的是,沈夫人一把將我緊緊擁入懷中,差點害我無法呼吸。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阿柔……」
好不容易我才從沈夫人溫暖的胸懷中脫出,臉色必定脹得通紅了。
我不需要人可憐,不需要人同情!我有媽媽沒媽媽都是我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