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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向吟

    「為我好?你壓根兒就是為了你自個兒好,所以才反悔,攆我出書院!」宮櫻甯直覺火氣由胸間往上冒。慘了,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麼早,他提早攆她出去,她這下聯想法子找出路都嫌慢了。

    「或許是。不過,近日內我將離開書院一段時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你怎麼防範那些人?」他明白她誤會他了,可他出不急著解釋清楚。

    「你要走?」這樣她倒可以理解,但離開這裡,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我就不能留下來嗎?能防的人我盡量防,最起碼,我還能等著帶蘇家少爺回蘇府去。」

    「你也可以不必回蘇府了。」想也明白,她怎麼都不可能回去。

    「不留書院、不回蘇府,難不成你要養我?」宮櫻甯氣得口不擇言。

    「沒錯。」君應陽若有所思的眼眸直瞅著她的眸子,作下決定。「我養你。」

    「呃?」

    第六章

    「先說好,我食量忒大、好吃懶做、嘴尖舌利、求學心切。常常想著腦子裡的事,就忘了自己手邊正在做些什麼事情。」宮櫻甯開章明義地讓君應陽明白他收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下人,免得真到了君家,她莫名其妙被操個半死,他還嫌她。

    「現在才說這些,是要我後悔莫及嗎?」君應陽唇邊含笑,瞅著她一手一個饅頭,也不顧山路顛簸令人難以嚥食,啃得頗高興的。

    「你後悔了嗎?」宮櫻甯啃著饅頭,挑高眉瞄他一眼,滿嘴的饅頭幾乎糊掉了她嘴裡的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書院離這才一座山頭,你放我自個兒走回書院就行。」

    「既答應養你、沒有反悔的道理。」人都已經被他帶出了書院,寧可她留在他的身邊,免得他老掛心她的安危。

    「你還真好欺負。」宮櫻甯翻了翻白眼,瞅著山路上的殘雪。「留在書院又不會怎麼樣,我沒待在書院等蘇念學和巧瑟回來,要是他們到了,那可怎麼辦?巧瑟根本不知道我打算做什麼啊。」

    「巧瑟?」

    「我的……同伴,本來她也得陪我來唸書的。」宮櫻甯望著饅頭,突然想起過往的事情,自嘲地笑了笑。「說來也好笑,當初落魄時一個饅頭兩人分,連細屑也捨不得掉。如今我坐著吃饅頭,還不用擔心,有你會養我;而她身無分文地去追少爺,真不曉得她要怎麼過活。」』

    君應陽不置一語地聽著。

    宮櫻甯莆望他毫無反應,緩緩地勾起嘴角。「你家應該還能收人吧?」

    「你要我也收她進君家?」他一點也不意外她會有這種想法。

    「你既被我欺負一次,兩次也不打緊?再說巧瑟和我不同,我能在蘇家好吃懶做,端靠她一人能做兩人事。若收了她,比我划算許多。」宮櫻甯停了下,似是喃喃自語。「是啊,收她比收我好,我除了唸書什麼都做不來;不似個丫鬟,也不像個書僮。」

    君應陽莞爾,沒瞧過一個人能同時保有自傲與時刻自嘲的特性。「你再細數下去.恐怕我家原有的下人,要全因你連帶牽進來的人給逼得走路了。」

    「我沒那麼多親戚,就巧瑟一個跟我親。」宮櫻甯撇撇嘴,「不成嗎?她做丫鬟,我做書僮,對你也沒差。萬一巧瑟帶著少爺回到書院找不著我,她篤定哭得浙瀝嘩啦的;沒我親自將少爺帶回蘇府,憑她的口才,難保老夫人不會趕她出去。

    「我怎曉得她是否有你說得那麼好,昨夜你還勸服了我收你是件益事,今天你就已經反嘴承認自己好吃懶做。」

    「呵,養我的好處在於我用腦子,所以不用做事,其他人自會心服口服地擔下來,至於巧瑟,養她當然就比養我好了,若沒人讓我用用腦子,事情又怎麼做得完?」宮櫻甯眉開眼笑,就不信他不收她和巧瑟。

    「總有你的理由。幸好她志不在官場與男人逞強鬥勝,否則就算真蒙過了他人做上官,她遲早也會被她的小聰明給害死。君應陽淡淡掃了她一眼,「今早你跟常愈說了些什麼?」

    「說了什麼你也想知道?」宮櫻甯挑高眉。

    「常愈捨不得我,更不明白為何我要同你出書院,他的天性怕生沉悶,見他那麼消沉,我當然得安慰他一下。」

    「就算話別,也不需那麼長的時間、你們的交情應不至此。」他總覺常愈望她的眼神有異,既然他能一眼洞穿她的女兒身,難保常愈會看不出來。

    「哎,我和他該算是同生共死吧,兩人命大都沒死成,也算是天意。」宮櫻甯若有所思地聳聳肩,「入書院後,他算是我第一個朋友,除了他對我毫無邪意以外,其他人我或多或少都得防,就算話別長了那麼一點時間,也不算什麼吧。」

    君應陽沉默地握了握韁繩,她說得不當一回事,但她的話聽入他的耳竟如針刺,泛.起一絲不悅的苗頭在胸前鼓噪著。「你覺得常愈這個人如何?」

    「很好啊,是唸書念得腦子有點呆,就算自個兒沒錯,卻仍不敢大聲說話。初次在詩宴只見他一人喝悶酒,我……」

    宮櫻甯頓時沒了聲音,瞅著側前方不遠處一座翻覆的馬車。

    「你怎麼了?」君應陽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明白了她頓然止住話的原因。

    「那是……」車座的卷席上有著數攤暗色的痕跡,她可不希望那是……

    「蕭明郎他們出事的地方。」君應陽據實以告,見她臉色蒼白如雪,他不忍地又加了句,「受不住就別看,我盡快駛過便是。」

    「不,不需要。」她也想叫自個兒雙眼別盯著瞧,可她的眼睛像是怔住了,就是離不開。飛濺的血痕早已褪成暗褐色的拓印,宛若一幅驚心動魄的潑墨山水溢至輪下,黃土的塵泥夾雜著殘雪與被翻覆起的枯草,上頭還

    留有血跡……

    老天!她要吐了!

    宮櫻甯猛然摀住嘴,甫塞下肚的饅頭開始在她腹中翻攪,她無可自抑地乾嘔出聲。聽聞他們的死訊,她仍沒真實感;直到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她,她才明白蕭明郎一夥人的慘死,有多麼可怕.

    「你瞧你!」君應陽見狀連忙停下馬匹,不假思索地脫下外袍,蓋住她微顫的身軀與她的視線,「不是叫你別看。」早知道就不該說。

    「我,嘔……」想起那個畫面,宮櫻甯又開始乾嘔,他的衣衫遮不去腦裡的場景,她也未料自己居然這麼禁不起嚇。「快、快駛走,嘔……」他停下車,可這裡仍離那邊不遠啊,她才不要想到……

    「坐穩。」怕她跌下馬車,君應陽將她摟進懷裡,確定他們駛離時馬車的震動不至於震開她頭上的外衣,他才咬緊牙地急駛而過。

    真該怪他一時失察,居然忘了她就算膽識再大,仍是個女兒家,見著這種場面仍會震驚不己的!

    宮櫻甯不自覺地緊抓著他的衣襟;無法抑止她身上遍佈的冷顫。她不想想、也不願想那樣的場景,一想到她會吐,她會……忍不住。

    他身上源源不斷的體熱與氣息緩緩地傳送至她的身子,完全蓋在他的袍子裡,呼息間滿是他男性的陽剛味,她無法不注意到他緊摟住她的手修長有力,堅定卻不失溫柔緊緊地圍著她的纖腰;他的胸膛厚實有力,傳來的飛快心音恍若守護著她,好似這樣就可以將她的恐懼揮去。

    明知讓他這麼摟著她,完全不合禮法,她該嚴正地拒絕他的接觸,將他推開;然而,她發軟的身了只能軟軟地依著他.緊偎著他的軀體,卻怎麼也辦不到……此時,她才明白一個男子與一個女子之間,有多人的不同……

    黃土、翻覆的馬車、染血的簾布,夜夜闔眼時總翩然地來到她的夢境,將她嚇得足足病了三天。

    渾渾噩細的三天、苦不堪言的三天,若非君應陽有餘力在起程的同時照顧著她的身體,她還真怕自己日也無食、夜不成眠地病得奄奄一息。

    「我怎麼這麼軟弱啊?」宮櫻甯眉心打起皺褶,不解自己為何怎麼光為了一個殘忍的景象,就嚇到病倒在床。原以為當初蕭明郎企圖溺死她的場面都見過了,她不會怕這樣的事情,但真瞧見了,她反倒比自個兒差點溺死時還要害怕。

    睡不著、怎麼就是睡不著,連續昏昏沉沉了三天,真到了一間客棧可以歇息,她反而難以入枕。

    沒道理啊!也不過是他連著握了她的手三天,讓她安心人睡,怎麼今晚只覺得手空空的,無法人睡?宮櫻甯懊惱地低吟一聲,瞪住自己的手自言自語,「我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還得跑到他的廂房,請他握著我的手,我才能睡?」

    醒也不是、睡也不是;既無法人眠、又看不下書,宮櫻甯索性由床上起身,

    隨手將髮束起,披了件外袍推門走出。這麼晚了,不知道客棧裡是否還供著膳食,身體是倦得很,而她的腸胃卻一點睡意都沒,晚上吃的清粥消化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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