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緣定花砌

第11頁 文 / 向吟

    「七天!」宮櫻甯喃喃地重複一次。溺水的記憶仍如此鮮明,怎麼已經過了七天?她瞅著他半晌,才緩緩地問道:「這次又是你救了我?」

    「不是。」君應陽搖了搖頭,「我不曉得是誰救了你,當我發現時,你人就已經在岸上了,見你昏迷、氣息微弱,我才緊急找來大夫為你治療。」

    「不是你救我的?」那會是誰?宮櫻甯確信蕭明郎那群人不可能丟她人湖又救了她,那麼,會有誰在救了她後又不通報院裡的人,只將她放在岸邊等人發現?

    她驀然驚喘一聲,霍地抓住君應陽的袖子。「常愈、常愈他……」

    「他也活著。」

    他的回答頗令她驚訝,但她寧可聽到這樣的消息。

    「他和你都是同時被救上岸的,但他醒得比你早些,對於是誰出手救你們,他同樣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官櫻甯鬆了一口氣,頹然地倒向枕墊。她真該慶幸她和常愈兩個都沒死,若真賠上了誰的命,任誰也不甘心。「想殺我們的人,是蕭明郎和張伯業,他們命人把我們丟進湖底。」

    「我知道」聽著她心裡第一個擔心的人竟然是別的男人,一股莫名的酸意竄上君應陽的胸口,啃蝕著他的心。

    「現在已經沒事了,現在你只需將身子養好,不用再管他們的事了。」

    「不用再管?他們企圖殺了我和常愈,我怎能坐視不理?」官櫻甯氣憤地想起身,卻被他阻止,她不服地瞪著他,眼裡燃著熊熊的火苗。「我絕不會姑息他們!不將他們抓到官府治罪,難不成以後等著有第二個我和常愈遭到他們的毒手?」

    「不必了,他們兩個已經死了。」君應陽淡淡地說道。

    「死了?!」宮櫻甯怔了下,無法確信那兩個加害他們的畜生,居然已經先他們兩個死了?「他們怎麼死的?

    「下山途中遭人劫殺;一行八個人,沒有一個人倖免。」君應陽話裡稍做保留,不跟她提起八個人死狀奇慘無比,斷肢殘臂的血腥味引來了山中的野獸啃食,當書院裡的人去撿拾屍首的時候,沒一個人的肢體是完整的。

    沒有人倖存?她該笑這是報應嗎?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她連高興也高興不起來。宮櫻甯打了個冷顫,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別再想了,既然他們已經死了,你還是好好休養,等身子好了,就下山回蘇家吧。」君應陽瞅著她蒼白的臉孔,明白他非得讓她離開書院不可;蕭明郎貪她美色,差點害她死於非命;這次她逃過一劫,但下次呢?

    「你又要逼我回去?」宮櫻甯抬眼睨他,「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見不得我留在書院?是束修嗎?要的話我做工還你,做多久都行!」

    「這根本不是束修的問題!你非要我把所有事全講明嗎?」

    君應陽低咒了幾聲,嘴角抿得死緊。「蘇念學,你還想瞞多久?你根本就是個女兒身,怎麼能留在全是男子的書院裡?你憑恃著一點小聰明,一心想應舉取仕,可你有沒有想過入科場要驗身檢查,你又怎麼通得過會試的驗身?」

    「我不是……」

    宮櫻甯的反駁全都消失在他掀起薄被的舉止中,她瞪著自己光裸的雙足,駭然地明瞭他已識穿了她的一切!

    「瞧瞧你自個兒腳背上的舊傷,腳骨曾被打斷過,足見你曾經纏過足,有這雙腳在,甭想瞞過任何人。」君應陽抿了抿嘴,瞪著她雙唇發白的模樣。「如果這樣還不夠,大夫可以證明你的脈象是女子獨有,把你救回來時,你的衣裳全是我換的,你又怎麼解釋緊裹在胸上的布檔?』」

    「你……」宮櫻甯嚅了嚅唇,難以置信的怒意狂捲進她的情緒。「你居然脫了我的衣裳?!」

    「這書院全是男子,難不成再讓其他男人看光你的身子?」君應陽威脅地靠近她,黑眸如幽冥中升起的兩團冥火。

    「你的相貌騙不了任何人,畫院裡滿是覬覦你女相的塾生;只有你自己呆呆的還認為偽裝成男子就會沒事,事實上不論男女,像蕭明郎那樣偏好男色的衣冠禽獸在書院裡還有不少,而他只是個先例。」

    宮櫻甯無語地回瞪他,對於他剖露的真實無話可說。

    「我一直等著你看清現實,自動求去,然而就算特別把你安置在回雲居裡,以防你在修身閣遭受騷擾,可還是發生了這種事。」君應陽咬了咬牙,絲毫未覺自己已流露了太多超乎師生之間的情誼。「你說,我能不請你離開嗎?」

    宮櫻甯不覺地緊握著拳好克制全身的顫抖,雖然裹著暖被,她還是覺得好冷,恍若剛從湖水的冰寒中起身,隨即又讓他的話給逼進了更森冷的雪地。

    她咬著牙,細若蚊吶的嗓音自齒間傳出。「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嗎?早在蕭明郎試圖侵犯我的時候.我早就明白了。」

    「既然明白,為何我叫你走,你還不走?」

    「我無法走;走了,我無處可去。」

    「你可以回蘇府,走上你該走的路子」君應陽冷冷地說道。

    「我沒辦法回蘇府!」宮櫻甯忍不住地大吼,

    一雙凌厲中卻隱藏哀戚的水瞳直瞅住了他。「因為,我不是蘇念學。」

    她叫宮櫻甯,並非真正的蘇念學她只是個頗富才學的蘇家丫鬟,幫主子考過了府試,被強迫換上男裝跟著蘇念學到書院唸書,孰知蘇念學半途逃走,她只好佯稱蘇念學,在書院裡等著她的同伴將主子帶回來。

    若真攆她回去,她根本無法回蘇府對蘇老夫人交代,只得淪落街頭;若留她下來,他成天得擔心那此圍繞在她身上不懷好意的眼光……

    情況怎麼瞧,她都得走,就算幫她找個居處先定居下來也好,反正她就是不能留在書院裡,等著第二個蕭明郎出現;可又要將她安置在哪裡?放任一個毫無謀生能力的弱女子在市井中求生活,他又怎麼忍心?

    頭痛啊!他狠不下心攆她走,她留在書院又讓他膽戰心驚,他該如何是好?

    君應陽瞪住書案失神,初次發覺讓不讓她走的簡單問題居然讓他想了好幾天。卻始終無法作出一個正確的抉斷。其實,換做他人,他根本連想都不會去想,只因對象是她,一旦作好攆她走的決定,他的私心卻告訴他——他捨不得。

    蘇念學……不,宮櫻甯身上有股氣節,有著自我的原則、不輕易與人妥協;這一點不僅於在女子身上沒有,就連世下的土大夫,也少有人能如她那般固執。她的氣節恍若出身高貴,卻不因環境而低頭;而他欣賞她的氣節。

    總該有個抉斷的時候了。顛倒陰陽本是違常,再怎麼不捨,她也不能留;況已近日內他必須離開書院一段時間,等他一走,難不成讓軟弱成性的常愈來幫她抵擋那些不肖之輩?

    君應陽思忖地拉了拉連接到她房裡的搖鈴,決意在今晚跟她說明他不再留她,至於後面的事,他端看她的情況而反應。但鈴搖過了許久,她始終沒出現,他神經一緊,迅速地奔至她的房間,生怕幾天時間不到,她又出了什麼意外。

    「櫻——蘇念學!」君應陽略急的目光掃過她稍嫌凌亂的廂房,卻始終沒見著她的人,腦間閃過她先前兩次的情況,他也顧不得夜深人靜,翻遍了她平時能去的地方,愈找愈心焦,直到……書齋邊角閣樓上隱約的微弱燭火被他發現。

    「你……」見她縮著身子,裹著好幾條毯子半掩燭火,背著他不曉得在讀些什麼東西,君應陽狠狠地鬆了口氣,有股想掐死她的衝動。「夜深露重,這麼晚的時間,怎麼不回你房裡?」

    「啊?」宮櫻甯沉溺於書海中的頭腦恍若大夢初醒,莫名其妙地目瞪他,「這書院有規定,三更半夜不可以來書閣找書看?」

    原本被驚嚇的心經過幾天的平撫,才慢慢恢復,她想,既然自己沒別的路走,就待在書院好好唸書,至於未來會如何就交給上天安排了。

    「只有你例外。」若是尋常生員,他會為那個人的冬夜苦學所感動;但換做是她,他只會當她又不知被怎麼了。

    「這是歧視。」宮櫻甯抿了抿嘴,將毯子又裹得更緊了些。「今兒個劉夫子在堂上說的判例有些問題,我來找歷朝針對這種官案的判例記載。」

    「不能明天找嗎?」真是氣死他,她也說過她考舉是幫蘇念學的忙,壓根沒想過做官;既不做官,熬夜翻判例做啥?

    「沒把我的疑問弄清楚,懸著那兒怎麼就睡不著覺,我當然想弄懂。」宮櫻甯突然眉間一皺,朝上仰著頭睨他。「你說只有我不准半夜來書閣找書看,難不成你也認為女孩子家連看點書都不成?」

    「求學雖好,但你也太不顧你自身的安全。」君應陽蹙起眉,發覺她的圓瞳在柔和的燭光下更顯盈柔,朱唇微噘,怎麼看都像個女的;為何其他人貪她的美色,就是沒想到她是個女的?「倘若來的人不是我,見你一人單獨在此,你說你這次又要怎麼自救?」她差點被人殺掉,卻仍學不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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