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向吟
「娘……」蘇念學聞言苦起臉。要他上書院?
這不是更苦了嗎?不僅衣食沒家裡來得舒適,成天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除了唸書還是唸書,連找點樂子都不成。
「你想說什麼?不讓你去書院,你永遠只想著混吃等死。」
「老夫人,」宮櫻甯輕輕地開口,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既然老夫人明白少爺不愛唸書,送少爺到書院去也不是好辦法;況且少爺已經通過了州府試,題名錄上榜上有名,到了書院,若因為這點而被其他塾生欺凌,不是更糟?」
「是啊、是啊!櫻甯說得對,我有府試的功名,其他的生員一定會對我眼紅。萬一被他們發現我……沒那麼厲害,故意欺負我,書院離這又遠。那我怎麼辦?蘇念學看她為自己解危,趕緊地又補上好幾句。
「你就是不想去,是不?」蘇老夫人火大的眼瞪住不成材的兒子。「沒出息,連離家都怕個半死,往後怎麼考功名?如果你怕,那帶甯子一起去,有她在,別人就不會懷疑你的舉人是假的。」
「這……怎麼可以,」蘇念學訝異地回望著母親。「書院裡可不收女眷啊,櫻甯跟我一起去,她一定會被趕回來的。」
「扮男裝不就成了,」蘇老夫人也不管那麼多了,「甯子模樣雖然長得清秀,但這年頭的書生不都男生女相,讓甯子換上男裝當你的書僮,也好方便照應你。」
「『老夫人……」宮櫻甯難以置信地瞅著蘇老夫人。要她扮男裝去書院?
「甯子,可以嗎,」蘇老大人改望著她,眼裡多了份濃厚親情下的無奈,「你是明白我的,這麼多年我就只求學兒把書念好,假若你能跟去照顧和監視學兒唸書,我也可以安下一顆心」
要她混進一群男子中生活?這太誇張了。宮櫻甯本想回拒,但迎視上蘇老夫人的眼神。若不是遇上老夫人當初不嫌棄,十二歲的她和巧瑟是不可能進府裡工作的;光是照顧了她五年這一點,那個「不」字梗在喉問,就是說不出口。
「難為你了,甯子。」蘇老夫人慈靄地笑了笑,將她的沉默當成允諾。「放心好了,只要你願意陪學兒去書院唸書,我什麼都答應你。」
「那……」宮櫻甯咬了咬唇,心想如今她要拒絕,八成也來不及了。這簡直就像打鴨子上架嘛!算了,要死最起碼也拖個墊棺材底的。
「那……我要巧瑟陪我一起去。」
「小姐,你這是……害我嘛!」巧瑟淚眼汪汪,哭得如喪考妣似地。「我想念我的衣服,還有我省吃儉用好幾年才買下來的珠花……」現在她一身的長工服,既難看、又難穿死了。
「別念了,你從出蘇家門沿途念到這裡,念了幾天幾夜,想把我煩死嗎?」宮櫻甯不耐地頗了巧瑟一眼,輕鬆地坐在馬車座旁。「穿這樣子才能駕車、又有風景可以看,有什麼不好的?難不成這一路你都真想待在透不過氣的車廂裡頭,跟大少爺一樣整天頭昏作嘔、半死不活才高興嗎?」
「噢……可是我們要駕車啊。」雖然聽起來。她們兩個燈像比大少爺快活些,不過一天下來,塵土和炙陽又吹又曬的,說不定到達書院,她嫩嫩的雪膚就已經成了風乾柿皮了。
宮櫻甯啟唇冷笑,「難不成你真想跟大少爺坐在一?」
巧瑟本想頷首,但隨即想到車廂裡頭滿是大少爺酸臭的穢物味,待在裡頭篤定是活受罪,她打了個顫,
「我……還是待在這裡曬太陽好了。」
「想坐這兒就乖乖把嘴閉上,當心吃得一嘴泥巴。」
巧瑟懊惱地閉嘴,瞅著主子臉上佔滿塵土和汗漬,卻十分優閒自得的模樣,過沒一時半刻,她又忍不住地開口,「小姐,書院還有多遠啊?」
「不遠。」她就明白巧瑟沒定性。「再兩天就到了。」
「兩天?那不就在深山裡頭?」雖說可以看風景,但看了兩天的山,她都看膩了。巧瑟噘起嘴來,「小姐,書院幹麼都蓋在山上啊?山路顛簸,出入不方便,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怕裡頭的生員受不了苦逃出來?」
「深山清淨,才可以專心唸書和養性。」宮櫻甯有問必答,此時車廂裡頭傳來蘇念學急切的敲窗聲,她不得不將車駕到一旁,
隔著窗沿望著蘇家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大少爺有事?」
「我……我要吐了,」蘇念學臉色發青地捂嘴,整個人完全癱在席榻上。「讓我下車,我要去……吐一吐。嘔……」
宮櫻甯莫可奈何地繞到後頭幫少爺開門,心想到外頭吐也不見得多好,滿車子全都是那股酸味。
蘇念學雙腳發軟地趴在車輪旁作嘔,將一早吃下的所有東西全吐乾淨,而後他用袖子抹抹嘴,隔著一層淚霧瞅著一旁的宮櫻甯。「這書院這麼遠。我不要去了,櫻甯,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好。」宮櫻甯淡淡地說道,「第一,老夫人已經交代過山長了,總不能臨時說不去就不去:第二,我們已經走了大半的路,倘若少爺是受不了而回去,難過的時間會更久。少爺只要忍一忍,兩天就過了。」
「兩天?」蘇念學慘叫一聲。他壓根就不想去書院,一想到兩天後雖可解暈車之苦,但接踵而來的卻是可怕的考驗,他……不想去啊!「櫻甯,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少爺請說,」宮櫻甯沒見過他平時有過這麼狼狽的臉色。
「到了書院,你裝成我,而我當書僮,成不成?這就不怕洩底了。」
「胡鬧,我怎麼可以這麼做!」宮櫻甯輕斥了一聲,她易釵而扮就已經夠犧牲了,「到書院當塾生的人可是少爺,若換成了我,又何必來書院這一趟?」
「論經對策都是你比我行啊!,就算人了書院聽夫子講道,我也聽不懂,萬一堂間被問,我篤定會丟了顏面;既然是唸書,倒不如你幫我念,等你回房後再一一講解給我聽,這不是更好嗎?」在車上沒病著的時間,他全在想這些,
「絕對不行!」宮櫻甯很明白這是他的借口,陪他讀了五年書,就算她每晚教上十幾遍,他還是魂遊太處境,這樣學得了東西才怪!「少爺,別怪櫻甯不幫你,連你都不想幫你自個兒了,誰插得上手?」
「當真不幫,」蘇念學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不幫」宮櫻甯抿了抿嘴。「少爺,你吐夠了就上車吧:我盡量將馬車駛緩一點,讓你舒服點。」他再這麼沿路吐下去,走走停停,恐怕兩個月都到不了。
蘇念學面有難色地折回車上,當宮櫻甯要關上門時.他又發磬。「等等,不要關門,裡頭味道好難聞。」
「我怕少爺會掉下車。」
「我這麼大一個人會掉嗎?」蘇念學沒好氣地瞪她,「門只要虛掩著,把裡頭的空氣散掉就行,把我悶在裡頭,我才真的會死。」
宮櫻甯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將門虛掩後又回到她的位子;想到以後還得為唸書的事和大少爺周旋到底,她就覺得往後的日子,恐怕上不會比在蘇家輕鬆。
「小姐、小姐、小姐……」
「又怎麼了?」好不容易找到官道旁供人歇息的驛站,宮櫻甯默歎一聲,直鬧頭疼地放下手中的鞍繩。她累一天了,可不想再聽到什麼事。
「少爺、少爺、少爺……」巧瑟張大著嘴愣了半晌,連忙鑽進車廂裡頭乒乒乓乓的,製造出偌大的聲響。「少爺不見了!」
不見?宮櫻甯震了下,連忙跑到馬車後頭一瞧。果不其然,東西大部份還在,但人就是不見了。「怎麼會不見?難不成真掉下馬車去了?」
「我也不曉得啊,我們還是回頭找找吧,萬一少爺真不小心掉下車,那少爺很危險哪!」巧瑟焦急得活似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萬一老夫人知道我們兩個把少爺給摔下車,那我們也甭想回去了」
「如果是掉下車,那還好辦。」宮櫻甯擰起眉頭,希冀著她的猜想可別成真,否則少爺何必要她把門虛掩?「巧瑟,找一下放盤纏的箱子,我怕少爺是跑了。」
「跑了,不可能啊!」巧瑟嘴裡嚷著不可能,但仍舊搜尋放著家當的箱子,當她打開箱蓋,空蕩蕩的箱子幾乎讓她哭了出來。
「怎麼樣?」巧瑟只背對著她發呆,她又如何能知道情況?
「都……沒有了。」巧瑟臉色蒼白地回頭,眼淚奪眶而出,「除了少爺的衣裳,錢都不見了,少爺……
「我就知道。」宮櫻甯繃著臉低咒一聲。早該小心少爺還會使出什麼詭計的,和她商量不成,索性就來個跳車嗎?還帶著銀兩一起走,絲毫不考慮後果。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巧瑟含淚地望著宮櫻甯,「如果少爺帶著錢跑了,那我們怎麼回去跟老夫人交代?我們身上又沒有盤纏。」